乱尘向她凄然望了一眼,伸手轻抚她玉脂一般的脸颊,心道:“这些年来,我早已荒废了棋艺,便是上得山去,见了残谱,如何可解?是时生离死别,我手上又是血债累累,想来天地责罚、五雷轰顶,怕是全尸都留不得,咱们如何能聚在一处?”但他不忍伤了爱妻,此言并不出口。
二人便此上山,有感天命临近,他们虽然一身了得无比的轻功,却用双腿行走,心中想的乃是同一桩想法:“时近将死,总要脚踏实地的行走过罢?世人常云,行走江湖、仗剑天下,这些年来,江湖夜雨、刀剑争竞,得了多少、又失了多少?天下、天下,如若生而为人,不知情爱伤苦,不行也罢。”二人缓缓上行,过了灵台阁、三心洞,又过了解剑池、花月井,到得山腰,但见烟霞散彩,旭日摇光。四周悬壁间,石鳞斑斑,状似龙鳞,斜上一处坳口,石阶接天而去。
二人履石阶而上,翻过坳口,豁然一片开朗,但有一处空地。沧云山高耸入云,却在主峰间藏了这一处神仙地,只见得崖石苍黑,林木葱郁,花草繁茂,溪涧潺湲,好一番人间美景。
云山深处,隐有一间小屋,屋前有路,以鹅卵石散漫铺就,路旁绿藤清柳,全不因天气阴冷而旺盛的长着。乱尘在小路上缓缓前行,见得屋前那飘摇着的秋千,秋千长久未有人坐,满满尽是青苔,乱尘用手细细摸了,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又进到小屋内,但见屋中空空,家具物事、也早已腐朽。此间情景,一如缘梦园中所见。乱尘又出得屋来,眺望山海云雾,不知不觉间泪水盈眶,张宁提帕来擦,尚未将眼泪擦的尽了,自个儿鼻子一酸,泪珠儿簌簌落下。
正无语凝噎间,山顶现出五彩华光,华光缓缓落下,卷出十数人来。乱尘将他们瞧了,为首的乃是一老一少,正是南北二斗。左边五个仙风道骨,玄武执明、白虎监兵在列,为首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正是早年在徐州城下与自己喝酒的老叟,此时身露华光、想来是那麒麟耀辉,身旁两个女子,均是四十岁上下,体态婀娜,各有各的风采。张宁低低唤道:“娘!”那身着红裙的甄珠环手将张宁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说:“宁儿,恭喜你啦……你终是圆了念想,与他结为了夫妻。”张宁点了点头,想着紫烟的伤心事,说不出话来。另一名女子看了看张宁、又望望乱尘,但觉潇逸清冷、犹是神仙一般的眷侣,自言道:“二哥,你我若为凡人,总不会犯下当年的过错罢?”她说的颇是凄冷,耀辉捏住她的手掌,低声道:“五妹,约期已至、终有报应时,这些过往的伤事不要再说了。”那女子点了点头,与乱尘微微一笑,现出眉间火红的印记,正是朱雀陵光。
乱尘再看右侧五人,一个个白眉长须、年近耄耋,服色各为白绿黑红黄,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乃是天下五奇的于吉、司马徽、庞德公、乔玄、黄承彦。五奇身后,更有二人,一僧一道,正是普净与左慈。
乱尘牵过张宁,夫妻二人向众人躬身施礼,众人瞧得心酸,均不言语。北斗说道:“乱尘,今日来此,你可知天命?”乱尘淡淡说道:“圣人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如今乱尘已是四十,可天命滚滚,非但不惑,更犹痴迷。”他话说得平淡,众人却听得话语间极大的伤心。北斗摇了摇头,叹道:“彼时南山之上,我见你已超脱凡俗,知道命数自有天定,怎得下山去后,这些年非但毫无长进,却痴嗔犹盛?”南斗道:“师弟所言差矣。他早非痴愚,已是心有答案,反来相问我们呢。”乱尘道:“弟子心已如尘,谁也不愿相问……亡妻烟儿曾与我说,天生一世,总难免生死离别,谁也莫求,但与自予。今日此来,但为此间事毕,应我天命。”南斗眉毛一挑,笑道:“是应你天命,还是破你天命?”乱尘大笑道:“求也好、破也罢,我生来此,不过一死。”忽然间,他双膝跪倒,与左慈磕了三个响头,幽幽道:“师父养育之恩,徒儿不能相报。徒儿一身罪孽,天地不可饶,也不求来生下世,只愿师父身体安泰、飞天早升。”左慈眼中满是泪水,伸手相扶,口中只是说道:“好徒儿、好徒儿……”这三个字以外,千言万语,他都不知能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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