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许久,他终是能将此间情景看清,但见四周方正,上下左右后五侧均为那精钢铁板,前侧是为一张密如蛛网般的铁栅,铁栅那头,远远的点着半点火苗,灯火飘摇、昏黄无比,借着这微弱的灯光,他才是看清无数根铁链穿过了自己的肌肤皮肉,在下颚、琵琶骨、肩胛、后背、掌心、手肘、小腹、大腿、髌骨等关窍处穿扣而过,扼杀着自己的真气血脉,要自己全身一刻都不得凝神聚气,莫说是一身修为全无用处、就是举手抬足也无法自已,那水滴一般的嘀嗒嘀嗒声便是这些铁链牵扯所发。常人受此酷刑、定然大哭大闹,亏他却是淡泊恬然,心中直是在想:“我于凤仪台上、徐州境内杀了多少人?害得多少百姓妻离子散?便是前情追朔,昔年虎牢关前,倘若不是我阻拦大师哥,这天下说不定早已平定,又何至于如今群雄并起、黎民饱受兵焚之苦?三灾天谴若只是这般的报应,终究还是轻了……罢了罢了,既已入地府,万事休咎,且去见见那阎王爷,听听他与我的审判罢。”想到此处,他破声笑了起来,呼道:“牛头、马面,快来押了我,见阎王爷去!”他叫了两声,却听不到任何回应,只觉得四周鬼哭之声犹盛,他不念自己悲惨,反是忧心他人,大声道:“在下曹乱尘,乃是十恶不赦的罪徒,你们便是有什么刑罚苦楚,由我一并受了,你们莫要哭了。”那些鬼哭一般的声音,似是听懂了他的这番话,一齐没了声音。
乱尘稍是将心放宽,又喊了一阵牛头马面,却始终不闻应答,正失望间,陡然听到两个声音在火苗后面冷冷地说着话,乱尘瞧又瞧不清楚,只能侧耳细听,字句清晰可见,却听不明白那两人说些什么,只道是下了地府,这二人是那地府差役,说得自然是阴间的鬼话。乱尘急于受难,呼他二人道:“两位大哥,请问在下何时受审,也请给个时辰。”那二人咕咕哝哝又是说些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只瞧见火苗后陡然立起一个人来,那人戴着一顶尖头绒帽,身披白毛,斜斜坦露着左胸,这副打扮自然不是汉人的衣着,那人越走越近,只瞧见他双眼凹陷、面色焦黄,左手抓着好大一只羊腿、右手抓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到乱尘面前,对乱尘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乱尘虽是听不懂只言半字,但见他咬牙切齿、皮肉横跳,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一念之间,竟尔心生伤心,低语道:“我既听不懂你的话,你便是骂我千万句,我也受不得。这般的对牛弹琴,人世间又何曾少了?我自苦自艾了这么多年,便又是感动了谁?伤心了谁?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便是千万般的好,便是千万般的恶,付诸的人全然不懂,又何苦为难了自己、又为难了他人?”喝酒那人自然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骂他,却不意方才淡下去的鬼哭低音再起,似是有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又似有人说了一个好字。
那人骂了半天,却见乱尘值此困境之中却能微笑面对自己,不由懊恼不已,张嘴一口浓痰啐在乱尘脸上,也不与乱尘再是计较,又摇摇晃晃的坐回灯火后面,与他同伴一齐吃酒去了。乱尘闻见酒香肉香,腹中咕咕作响,想来他一生克己善忍、寡言慎语,此刻万念俱灰,却觉无比解脱,重回了少年时的趣雅天性,喊道:“两位官爷,便是下油锅滚刀山,也得容人吃饱了才是。”说完这一句,他先是有些惊讶,只觉自己怎会说出这般泼皮的话来,但转念却是一乐,心道:“死即死矣,人世间的那么多枷锁何必还要加在口中心间?便是枷锁如何,我身上的这些铁链还不够么?”心念至此,他反而叫得更响了,只可惜他气息受制,调动不了内力,再喊了三两句,便大口大口的喘气,淤血自口中溢出,他倒也心宽、并不引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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