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出得帐去,孙策、太史慈、张郃等百余将领齐齐追来相送,但见帐外人马喧哗,再远处,营帐全被洪水冲的四散。风雪正急,大水汹汹,裹了无数的冰雪与泥沙,往下邳城席卷而去。二人打马疾奔,往下邳方向驰了不过数里,大水已淹至马腹,只能下马往前。幸在大水方才卷坏了不少营帐,长长短短的木板梁柱浮在水面上,二人各施轻功身法,在浮木间飞腾跳跃。二人越往前行,越见洪水浑浊,非但碎木浮于水面,便是那些战死多时的兵士尸体也被大水卷起,如浮萍一般随大水起起沉沉。洪水本是泥沙俱在,此刻又裹了无数尸体,放眼望去,一片污红,状如人间地狱。
好不容易,二人至得了下邳城下。城墙间积满了死尸,也有些将死未死的两军兵士,艰难无比从污水间探出头来。到得这般的境地,还分什么敌我之别?城头上槌下长绳来,将他们一个个从水中救上城去。闻讯而起的吕布披了一件毛衾,立在城头上看着这尸海,再远处,大水更从北方席卷而来。此时此刻,他的心已是一片冰凉——老天爷,你不容我活,我自不会贪生。可你连一夜都不肯等得,竟降下这等天灾来,非但要我死,更要全城百姓一起死。我吕布究竟有何大错,竟刑我至斯?
恍惚间,忽是听得城下有人呼喊,探头一看,但见得两只白影从洪水间蒸腾而起,倏忽间已是跃在身前。吕布尚未将二人面目看清,便听得二人齐齐唤道:“大师哥!”吕布见到赵云突然出现、而乱尘又是去而复返,先是大喜、后是大悲,心道:“我朝夕不保,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遂是狠下心来,双掌一分,如惊涛一般的掌力往二人拍去。事发突然,乱尘、赵云二人无法避让,只能硬以掌力相抵。赵云换了左手提枪、右掌凝气一拍,倒退了三步;乱尘却是衣袖轻轻一拂,便将吕布掌力给卸了。师兄弟三人的武功俱为当世翘楚,但这么一掌间,高下已是立判。乱尘、赵云心中原是诧异,但见得吕布脸上悲色难掩,已是明白他想让自己置身事外的好意。但常山同门素来重情重义,岂会因生死而趋避?二人快步而前,各握住吕布的一只手,说道:“大师哥,莫要赶我们了。”
吕布眼望他二人,但见眼目之中尽是悲光,心中一阵长叹,说道:“两位师弟,你们这是何苦?”赵云道:“大师哥,什么都别说了……他们既要我们死,我们便一起死了罢!”乱尘却不说话,只将吕布的大手紧握。吕布无语良久,方是与身旁的臧霸说道:“臧大哥,劳烦你做一件事。”臧霸俯首拜道:“但凭主公吩咐!”吕布轻轻摆了摆手,似一夜间老了几十岁一般,再没有了往昔的豪气,缓缓说道:“你去教兄弟们将四下城门开了,让百姓们都出了城去,至于城中的金银细软、也一并分与了百姓。”臧霸道:“那我们呢?”吕布道:“事到如今,我也赶不走你们。你且传下话去,但凡不愿走的兄弟,请来这白门楼相会。”吕布话音极是平静,却教臧霸眼中满是热泪,哽咽道:“是!我这就去办。”吕布无力的摆手道:“去罢,我在这里等你们。”
不多时,便听得城下大门嘎嘎作响,百姓们坐在由门窗、床桌临时拼凑而成的木板上,由幸存的兵士们推出城去。天色将光,大雪犹是不止,风声、哭声、水涛声混在一处,似那尖刀般割着每一个人的心。待得最后一批百姓出了城,张辽、高顺等人湿漉漉的上了这白门楼来。风雪越来越大,污水在众人身上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众人却是一动也不动的站着,望着头上、眉间已落满白雪的吕布——天气再寒,可有心寒?想当初大家聚在一起,都是想着为国为民、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大事,可不知不觉间已有了十年,这十年里再多的苦、再大的难都挺了过来,但唯独这一次,却是怎么也过不去了。回首往昔,多少的弟兄已是葬在这一路走来的争杀中,事到如今,早死、晚死都没什么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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