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几时,曹操终是言道:“我与君侯相识十年,我便与你一日光景,明日此时,是战是降,君侯自有分寸。”说罢,他猛一转身,顺着来时的脚印缓缓往大军走去。寒风割面如刀,眼中的热泪忍了又忍,却终是未能留住,幸得夏侯渊、夏侯惇二人趋马来迎,将曹操用大麾披了,这才未教众人瞧见。
吕布见得曹操走回军中,又是一声长叹,随即朗声道:“诸位老友,今日豪兴已尽,且让我吕布回城中料理了后事,至于你们要杀要剐,明日再言罢!”说罢,他爆喝一声,身子拔地高起,虽不及先前乱尘那般出尘脱俗,但其神刚悍、其势霸强,当世之间、再无二人可比。
正当得此时,自西南杀出一路彪军,为首的一名中年汉子遥遥喊道:“兀那吕布,今日我便要取了你性命!”他口中说话,身子又骑在疾驰的骏马上,手中却不停歇,将一张铁胎弓拉得有如满月,只听得弦声铮鸣,一只狼牙雕翎箭离弦而出,向吕布暴射去。他与吕布相距百余丈,这一支羽箭却是疾发如雷,破空之声呼呼作响。两军中不乏操弓使箭的行家,见得这羽箭射发之远、劲势之强,均于心底大为赞叹,连那自负箭术独步天下的夏侯渊都不免惊奇,也不待曹操号令,急是策马而出,欲要将那人细细查看。曹操见得夏侯渊离军而出,以为是他要救那吕布性命,便呼道:“妙才,来者汹汹,你千万小心。”夏侯渊却会错了曹操话中的用意,只以为曹操要他先取了吕布的性命、不教他人抢了功去,高声道:“主公,且看我也!”说罢,自箭袋中连取了三只铁箭,双手张弓、以牙咬弦,疾张而出,寒风呼啸,数万人却皆将这三声“嗖嗖嗖”离弦之音听的分明。
当先发箭那人见得夏侯渊箭术与自己不相仲伯,口中大赞道:“好箭法!”夏侯渊以大笑答之:“承让!”他二人说话之间,四箭齐时而至吕布身前,众人原想以吕布之武,只需得以长袖挥击,便可将这四箭扫偏。孰料吕布却是不偏不让,只是轻叹道:“我吕布之命,连一刻都不能留得……罢了,罢了!”
这四箭劲急异常,显是二人倾注内力所致,眼看吕布将被四箭穿身而过,乱尘也不顾得事后吕布责怪,从白门楼上飞跃而下,手中玄黑骨剑刷刷刷刷四式,人未到、气先至,当下便将四箭当中斩断。夏侯渊那三箭因是连发、故而有所分力,被乱尘骨剑一斩,斜斜的落下城头。反是当先那人的狼牙雕翎箭仍是断而不灭,箭簇泛着寒光、仍往吕布心口钉去。乱尘一觉铁箭仍去,暗暗吃惊,反手又是一剑,将剑刃挡在箭锋之前,只听得嗡嗡作响,此人此箭竟令他执剑的右手微微一麻,其力之强,世所罕见。
乱尘心惊之余,那来人更是大为惊怖,他这一箭唤曰“射日”,想那中天的太阳仅有一个,射日之人自然是倾尽全力,他一箭射出,管你是山岩也好、铁盾也罢,总能穿越而出,怎会去想那后续之力?这一箭既出、劲力已颓,与常人无异。又见乱尘在半空中持剑飘举,其势无可阻挡,暗道:“我命休矣!”霎时间,只觉面前呼吸一窒,一股甚于风雪的寒气已是扑面而来,可这寒气却是倏忽而散,他这才将乱尘瞧的分明,口中惊呼道:“是你!”他这你字未完,身后同伴已是持了长柄双刀狂劈乱尘,欲来将他救了。乱尘也已瞧得他二人的面目,正是当日在桂阳南山见到的黄忠、魏延二人,心中发苦——原来我在云上所见的五路兵马是刘表的荆州精骑,呵,单单是袁绍、袁术、大哥、刘备、孙策尚且不够,连远隔千里之外的刘表也来了!大师哥,这下邳之困,如何可解?
乱尘心中分神,不愿与魏延再过纠缠,抬剑一架,凭着剑上的罡力将魏延格跌了马去,也不见他转身,身子飘飘悠悠的退回吕布身边,左手环住吕布的腰,轻声道:“大师哥,得罪了。”伸脚在城墙上轻轻一点,一个起跃间已落入了城内。陈宫、高顺等人见得方才吕布自甘就戮的险象,一见吕布上得城来,也不顾得主仆之别,一个个上前来将吕布紧紧拉住,生怕他再跃下城去。反是貂蝉抱着幼女立在一旁,眼中有泪,口中却不言语。吕布望了一眼貂蝉,与她目光一触即溃,再不去看她。他又见得自己这帮向来刚毅要强的兄弟们,尽数的跪在自己身边、紧抱着自己,茫然四顾间,悲从心来,全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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