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痴痴的听着,她的思绪随着貂蝉的歌声,早已飞出窗外,飞到了那年那月的洛阳月下,自己与曹操对影而坐,这样的花前月下,二人杯中皆是无酒,可二人却早已醉的微醺。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烛火啪的一声,燃得熄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披头盖脸的遮下来,方才猛然一惊,恍若做了一场似醒未醒的梦。
今夜的长安城格外的安静,那巡夜的老更夫敲完了卯时的梆子,不知不觉里,已是走到了蔡邕府前,蔡邕明日嫁女,按理说这个时辰已经该是下人们起身打点的时分了,可蔡府中仍是一片漆黑。那老更夫停在蔡邕府前,望着府门上已然皲落不堪的朱漆大字,悠悠叹了一口长气——这一晃便是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貂夫人在洛阳生产蔡琰之时,那蔡府中的左老仆尚且还在,后来不知怎的那左老仆便是不见了踪影,自己也许多年没做这更夫的行当。可去年董卓火焚洛阳、举城西迁,他膝下的一儿四女也尽数失散在兵荒马乱之中,老伴儿到得长安之后,没多久也是病死了,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年岁又是大了,只好来寻这蔡邕帮忙,蔡邕又托王允,让他做起了更夫的老本行,也终是于他有了一口饭食。他夜里巡更、白日睡觉,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蔡邕。到得今夜,听得同班的小兄弟们说,明儿个蔡邕便要嫁女了,所嫁的更是当世赫赫有名的魏侯曹乱尘,他心中欢喜,也没想着自己能喝得上蔡邕的一杯喜酒,但只是想来府中贺上一两句,也算是了了这么多年的一桩故人旧情。可是,蔡中郎府中,却是如往日一般的沉寂,半点也没有这大婚前的喜庆气。
老更夫背抵着蔡府大门,坐了好一阵子,两眼望着府门前的平静无波的渭水内河,怔怔的出神。渐渐的,他听得远处传来两三匹骏马疾驰的得得声,他年岁老迈,眼睛也不太好,但耳朵却是灵便的狠,远远的听得一人低声说道:“……臧大哥,咱们未经主公应许,你却将司徒爷付托的事情给应承了下来……这般的擅作主张,主公责罚倒是小事,但会不会坏了主公的大事?……”又听得一人说道:“高兄弟,主公现在还去听什么劳什子的秦腔大戏了,大事,大事,他现在的心里还能放得下什么大事?……”说话这人语气冲冲,想来也是怨气不少,先前那人也是不少怨气,二人絮絮叨叨,一路驰行一路争吵。那老更夫顿时来了兴致,侧耳又是静听到另一人开口说道:“……两位兄弟,这街上不安宁,莫要再说了……待会儿寻到主公,臧哥哥莫要多言,文远来说便是……”
那人说话越来越轻,老更夫再也是听不清楚,正思忖想着这三人所言的什么主公、什么大事这般没头脑的话来时,已是听得那马蹄声由近及远、由轻转重,抬眼的工夫里,三个铜盔铁甲将军模样的人已是从蔡府门前打马飞驰而过。老更夫提过灯笼,只那么一瞧,便见得三张沧桑疲惫的阔眉壮脸,他毕竟是个巡夜的老头子,并不认识这马上的三名将军,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整个长安城中皆是那董卓的鹰犬,敢在深夜的长街上打马奔驰的定然不是一般的西凉兵士。他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老更夫,莫说是那些叱咤风云的将军,便是巡街的那些校尉下面的兵士,他也是惹不起,这三人衣着服冠皆是名贵之样,他又怎会再去细想方才他们所说的言语?
他便是知道了,方才拍马而去的三人,乃是吕布座下的刀狂张辽、陷阵高顺、奴寇臧霸,他也决计不会去想着今日所听到的只字片语。他孙亮活了一辈子,缩头缩脚了一辈子,眼下也已经七老八十了,唯一的心愿便是那失散已久的子女能躲过这人间兵祸、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最是年幼的独子孙礼,自小便是个耿直刚武的性子,全然不与他这个父亲脾性相合,倘若长安的大火之中他能侥幸不死,也不知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里活得多久。他这便这样思着想着,不一会儿间便倚着蔡府的门楣昏昏沉沉的睡去。他这一睡,便再也不能醒来了,所谓油尽灯枯,不过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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