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足足下了一夜,到得第二日巳时,才渐是小了,乌云虽仍笼在长安上空,但终是消散了些,间隙间露出青灰色的天空,勉强给了这人世间一份微薄的光亮。王允等人忙活了一夜,才想起乱尘怕是还身在府中。府中的雨水还未褪去,狂风损毁了许多屋舍树木,不少尖锐的碎石、枝条都没在雨水内,王允一路淌水,好不容易才到得貂蝉所居的小楼院中。他甫进院内,当眼便见得一个人仰面躺在泥水中。那人拦腰处砸着一棵梨树树干,身体发肤更尽是浸在水中,周身皆是伤口,血液仍在汩汩而流,将他身边的泥水染得一片黑红,王允心中一惊,连声叫道:“曹将军!”可乱尘早已昏死多时,哪里还能应他半点言语?
“曹大哥,曹大哥……”乱尘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被这一声声的柔音唤醒了过来,尚未回神,便已觉得浑身肌肤既是冰凉、又是刺痛,双耳不住的嗡嗡作响,似是那雷声尚未止歇、仍在远处轰鸣一般。想要睁眼看一看身边呼唤自己的女子,可眼睑只是微微一动,便是撕裂一般的生疼,黑暗中,他又想伸手去摸自己脸庞,又觉双手筋骨巨痛,好不容易忍住伤痛摸着了自己眼睛,触手的却并非是自己的肌肤,却似像棉纱一类的物事,这一惊之下,他先是摸遍了自己整张脸,又下意识的摸向自己胸口,这才明白,自己整个身子已是被人用棉纱紧紧的包扎好了。他心中既是烦躁不已,想要将身上棉纱扯掉,但他周身是伤,又经那寒风暴雨击打了一夜,自然发起了高烧,又哪里能有半分力气?
他这一阵乱动,先前呼唤他的那名女子稍稍欢心了些,说道:“曹大哥,华先生方给你将伤口包扎了,你莫要乱动。”乱尘此时虽是不能视物,但神智已然清醒,晓得身边照顾自己的女子又是那蔡琰,心里又不自觉的想起师姐貂蝉,又是伤心,又是难过,不经意间眼泪不争气的流出眼眶,他眼皮昨夜被枝条刮破,被那华佗缝了两针,尚未结疤,这么一来,泪水与血水混在一处,自里间映起,将那洁白的纱布润成两片殷红。
蔡琰是个善察人心的可人儿,乱尘与她姐姐的这些情爱恩思乃是人家自个儿的事,她又能如何劝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乱尘于貂蝉,有情有义、生死不悔,貂蝉又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忘恩小人,岂会不知?只是,今日这般境地,姐姐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为,若是不然,也不会如此牵挂乱尘的伤势,更是央请自己前来乱尘侯府中照顾于他。可是这些,她又如何能对乱尘说得?姐姐昨夜对乱尘那番无情,便是想断了他这颗情爱之心,姐姐说,这世上的才女佳人如恒河沙数,胜于她的何止千万?那位对乱尘好到无以复加的甄姑娘,更是胜她千倍万倍。她既是心有所属,又怎能害了乱尘与那位甄姑娘的百年好合?这次凤仪婚嫁,乃是无奈之举,若是义父不能杀得董卓,她便自刎以谢天下;若是能天遂人愿,除了董卓这个大祸害,姐姐也不会与乱尘做那名义夫妻……
可,种种这些,不能说,不当说,若是说了,让乱尘晓得貂蝉对他有半分的关心与牵怀,他定会如往常那般不离不弃。既是决绝,自然不能留有半分余地。如此那番,痛的不过只有姐姐一人。
蔡琰便这么坐在乱尘床侧,怔怔的望着乱尘,耳中听着屋外寒风过境的呜咽声,思绪也随着那寒风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也不知过了多时,恍恍惚惚里听得外面传来轰隆轰隆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整齐无比,似是那行军打仗的兵士齐步同走一般,蔡琰正迟疑间,那脚步声已是停了,然后听得一人高声道:“恭请叔父下轿。”蔡琰识得此人的声音,正是那左侍中董璜,这董璜口中的叔父,定然是那太师董卓了。蔡琰不放心,从窗缝中向外望去,却见得阴暗的天空下密密麻麻的立满了铁甲军士,当先两顶轿子停在门前,董璜、董越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掀着帘子,从轿子里请出一个肥硕无比的人来,那人衣着华贵无比,脸上横肉丛生,一股彪悍蛮横之气弥漫而出,蔡琰只瞧得一眼便不敢再看,这等恶样,世间上除了董卓已无他人。但听得那董卓对屋前跪着的曹府卫士说道:“起身罢。你家侯爷身上有伤,这几日你们就多费点心,将这个侯府打扮点漂亮些,到得后日成亲大礼,举世观摩,也不致堕了魏侯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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