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先是一怔,似是明白了些什么,随即苦笑道:“蝉儿,师哥诗词文采均不及你,你莫要与我说这些哑谜了。你既知我今生非你不娶、我亦知你你今生非我不嫁,本是两情相悦之事,你又何苦听信他人的言语,来趟长安政局的浑水?”貂蝉道:“师哥,我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应我?”吕布道:“只要不是要我杀董卓,其他任何事,我都应着你。”貂蝉芳心如石沉大海,伤心无比的道:“这些年我枯守司徒府中,不能闻得外面的半点消息,直到前些日,父亲才告诉我,那董卓把持朝纲、祸乱天下,再不久时,更要杀帝废汉,行举改朝更代的逆恶之事。我便问义父,‘如此恶贼,缘何不除?’父亲言道,‘董贼手握西凉重兵,手挟天下,势大滔天,横行河朔之地,我等皆为文臣,难除矣。’我又道:‘昔年王莽握有天下精兵,不也为光武帝所讨?咱们只需纠集义兵,夜袭太师府,将董卓老贼的首级取了,那西凉兵众失了主帅,自是如山崩倒,不足为道。这长安忠义之辈无数,难道连一两千的义士都凑不齐全么?’父亲却仍是摇头,‘非是无人,乃是难逾无双豪士之戟’,我便问父亲此贼姓名为何,父亲便说起你的姓名来,更说你反复无常,先效丁原、再投董卓,更是助其阻兵关东、焚毁洛阳,举世滔滔,皆骂你为凶徒小人……大师哥,外人再是如何说,我也是不信。今日终是见到你了,这一桩话尚是未问,你却已将我拒绝,难道师哥你真的贪恋这世间繁华,连两位师父的谆谆教诲都忘了、连我都不要了么?”
她最后一句话方方说出口,便已自觉尖刻伤人,只盼情郎吕布能体会得自己内心的想法,应下助杀董卓的话来,那样她便不用听信那管辂之言,使得什么鬼劳什子的连环计了。可她候了好一阵,始终不闻吕布应答,心中更疼,只得决然道:“好……大师哥,我思你念你这么多年,到得今日才能一叙,可因缘命定、人无奈何,既然前缘已断……自今往后,我与你,已是无话可说了。”
眼看夜色将黒,这长安城的天气如同童稚小儿一般,说变就变,那白日之时尚且金阳万里,到得傍晚时分,便已乌云密布、闷雷不断,想必今夜乃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大雨了。常言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尚是未至,那吕布孤身一人跌坐在偌大的空地上,已是觉得身上寒凉无比。茫茫然然间,他却伸手解下了身上的外衣,欲要起身去替貂蝉披上,可待他抬头四顾,满园夜风呜咽、秋意萧索,哪里还有貂蝉的芳影?
吕布立在原地,将外衣揉了又揉,不由得苦笑——蝉儿早已走了多时,她走时定是伤心不已的罢……是呢,蝉儿既是伤透了心,那她便不会再来寻我、安心嫁与小师弟了……小师弟,小师弟,我知你对蝉儿魂牵梦绕、一往情深,这下让她安心跟了你,你总会快活的罢?
他脑中想这些话的时候,嘴角一直在笑,可他笑的样子却似是在哭——堂堂的当朝温侯、天下无双的猛士,竟似在哭。可有多少个年月,他没有哭过了?他自己也是记不清了,怕是虎牢关生父诸葛玄死在自己眼前,他也没落下半滴眼泪罢?可怎生乱尘与貂蝉的这桩良缘喜事,自己却想放声痛哭呢?
他正沉溺之间,殿门哗啦一声剧响,一个人只穿着贴身的襟衫闯将进来,口中不住高声呼道:“大师哥!大师哥!”吕布正沉浸在悲痛中,却是未能听清他口中喊的话,只是觉得耳边聒噪,抬头一看,这人蓬头散发、脚上鞋袜也是未着,只想着守门的侍卫可是喝醉了酒,怎么放这么一个浑人进得府中大嚷大闹?他心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怨气,抬手一举,对着这莽汉便是呼啦啦一掌击出。他一身武功傲视同济,掌力刚猛无比,便是与张辽、高顺这些兄弟平日里切磋喂招,也须得谨慎拿捏,生怕误伤了同僚筋骨。此刻却于不经意间发出如此刚猛的一掌,丝毫不异于生死相搏,意欲一掌间便取了这人性命一般。
那人见吕布全无平日雄伟之姿、竟是颓唐悲歌之色,本就诧异,见他陡然全力发掌相攻,自是大吃了一惊。他本向飞身后退,但无双吕布的全力一掌,如轰雷闪电、一发便至,岂能容得他人有半点退后之路?只这一霎间,那人已觉胸口如压泰山,连一口呼吸都是难以为续,危急下只得举掌运力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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