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手肘连转,接连两记横斩,陡然笔锋一转,转出一个斜撇来,不及那撇画收尾,笔锋稍稍一提,便是重重的一个捺印。他这两横一撇一捺既有狂草又蕴含了先秦的圆隶法,端的是难辨难识,可乱尘自幼熟读经书,时常临帖而歌,阅尽了天下的金铭章刻,什么样的书笔没有见过?莫说是司马懿这圆隶与狂草两者混杂而成的“天”字,就是甲骨象形、商周金文、春秋简册、战国帛书、秦汉石刻五者交融浑然,他也能认得出来。但见他微微一笑,道:“这个‘天’字雄健古拙、字局开阔,有飞鸟鶱腾之势,只可惜锋芒太露,双翅若展,怕会伤人伤己。”乱尘话未完,司马懿笔力所化的劲气已然临头。乱尘不避不让,右手缓伸,迎着那锐利如刀的无形劲气轻飘飘、虚晃晃的挥了四下,他这四下也是两横一撇一捺、同为天字,只是相较于司马懿的阴险刻薄,乱尘这天字却是体势研精、方方正正,致工整、端正于至极。司马懿的凌厉劲气虽是先发,可乱尘这缓书缓成的笔势却是先至,两者一撞,司马懿的劲气瞬间被消解于无形。司马懿更怒,两手双飞,左手执笔,狂乱环斩、乃是切隔满堂的一横,右手五指并拢、凌空下劈,正是一竖,这一横一竖十字交叉、往乱尘面门间奔撞而来。乱尘笑道:“这个‘下’字还有一点,阁下为何藏拙?”司马懿冷哼道:“这便来了!”说话间左手猛然箕张,手中的毫笔犹如离弦之箭直射。乱尘仍是不慌不乱,右手信扫,亦是一个“下”字,只是这一次,乱尘笔法一改方正之姿、却是刀劈斧砍、一气呵成,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端得是峻险无比。尤其以那最后一抐,有似江海聚奔、天地交逢,轰轰然、烈烈然,司马懿的劲气也好、毫笔也罢,往那抐上一撞,顷刻间便化为了齑粉。
斗到此刻,司马懿已是狂怒,铮的一声,自腰腹间抽出一把绕指柔剑,刷刷刷刷四声嗤响,已是刺至乱尘身前。乱尘博识天下武学,拳掌腿刀剑兵样样精通,其中尤以剑法为最,司马懿眼下所使的剑法虽是得自博望先生亲传、有十数年寒暑之功,也算是世间难遇难见的上佳剑术,可与乱尘自天书中所悟的无状六剑相比,却如微草之于苍树、虫蚁之于虎豹,安能耐得乱尘半分?乱尘退都不退一步,只出了食、中二指,从司马懿狂风骤雨、密如连珠的剑势间竟瞧出了一十三处空隙,以指代剑、以短攻长,看准了司马懿每一处的空隙所在,或正或奇、或横或竖、或挑或撩,每一次指尖所向,正是司马懿旧势已逝、新力未至之处,此正乃武功练至臻境时才成的料敌机先、后发先至的妙诣所在。枉那司马懿式式急迫、招招凶狠,一剑快似一剑,可他一开始就被乱尘压于下风,又如何占得一二胜势?好在乱尘心底仁慈、不欲下得狠手,双指捏住剑尖后便一触即收,待得连夹了他一十三次,才曲指微微一弹,但听铮的一声清鸣,那柄上好的缠腰软剑已自司马懿手中脱手而飞,还未落至地上,已叮叮当当的碎成数截。
乱尘既是废了司马懿兵器,便退后三步、以示罢手之意,司马懿虽然恼火非常,但也非无谋之人——他方才那一轮执剑快攻极耗内力,既是不得良效他自然袖手,口中说话,想借些时机一面恢复内息一面暗中思忖对付乱尘的计策,但听司马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方才我那一轮剑舞,乃是一个搏字,将军连点我一十三下,正应这‘搏’字一十三画。将军果乃书中知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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