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紧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反是笑道:“不要说了,来来来,咱们喝酒,喝他个不醉不归!”陆压燃灯二人正无话可说间,却听得台下一片掌声,举目前视,台上的三十二盏琉璃灯笼一下子全亮了,一群人拥簇着名少女走上台来,虽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也见得那明玉一般的灯光下这少女肤色白皙,端得是温婉动人,想来便是那郭嬛登场了。
那郭嬛刚唱了两声,便见得雅座上立起一个人来,那人一袭青衣、面目敷粉,正是那二公子陶应,但听得他拊掌大笑道:“所谓灯下待佳人、闻香惜美玉,今时今日这般美景,果真是妙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般露骨的话,纵使那陶谦素来放纵,也拉不下这张老脸,沉着脸说道:“应儿,莫要胡闹,坐下!”那陶应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但见自己老父阴沉着脸,不敢太过于造次。陶谦待他坐回席位,向那曹嵩拱手一笑,道:“犬子不知礼数,还让曹兄见笑了。”曹嵩呵呵笑道:“陶兄说的哪里话,令郎正是性情中人,又怎是不知礼数?”陶谦道:“哪里比得上令郎?令郎武功长相俱是一流,可真让陶某艳羡的紧了。”
他二人寒暄说笑间,台上的锣鼓声骤然一收,只听那郭嬛浅唱低吟道:“……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莫在痴嗔休啼笑,教导器儿多勤劳。今日相逢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她唱的乃是一出苦戏,名唤《锁麟囊》,讲的是那薛湘灵与亲人重逢时的故事,这一刻郭嬛扮演的薛湘灵已与母亲相认,正是悲喜交集、羞惑并存,但灾难终是过去、前嫌也是尽释,一家人得以团聚,正当是回首之时。却听得那大公子陶商坐在席上,兀自的鼓掌称赞。陶谦今日做东,专门点了这出戏,便是借戏中的薛湘灵一家劫后余生、积善得报之意来隐喻曹嵩、乱尘二人父子相认,此时那陶商却当先鼓掌,却另是一番讥笑之意。幸得曹嵩也是老于世道,心中再不痛快,也得陪着笑脸道:“郭姑娘色艺双绝,这般的玉人清歌可真是讨人喜欢呢。两位公子既是如此喜欢,不妨将这位郭姑娘娶进门去。”——他这言下之意便是在骂陶府藏污纳垢,净藏了这些婊子戏子之辈。那陶谦听得明白,面皮跳了数跳,说道:“曹兄又在说笑啦。我两个犬子都已有了家室,怎可妄想这齐人的福份?倒是你家公子不曾婚配,不妨为兄做个媒,将这位郭姑娘说与了令郎?”曹嵩笑道:“犬子既无功名、又无才华,怎可高攀郭姑娘?倒是两位公子腹有诗书气自华,将她纳做了填房,便是不谈那齐人笙歌之乐,就是于琴棋书画的造诣上也有了不少帮助。”陶谦道:“曹兄说这话可就是太过于自谦了。令郎一表人才,前些日子在徐州城外以一敌百,这样的猛士怎可说是无才无华的庸辈?”
他二人言语交锋,陶商陶应两兄弟也没闲着,轮番的向乱尘敬酒,嘴中说着些晦暗不明的下作话,乱尘往往是微微一笑、举杯一饮,便算是应了话。那陶商自觉无趣,又是说道:“看来曹兄眼光甚高,看不上这三教九流的下贱女子。不过呢,咱们徐州城却有一名大美人,出身名门,芳名糜环,乃是糜竺糜先生的小妹,生的自叫一个动人。曹兄,不若这场戏唱完了,我兄弟二人带你引见?”乱尘看得那台上的郭嬛清歌玉舞,满眼都似是师姐的身影,又怎听得进他兄弟二人的玩笑话?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享定,又谁知祸福事顷刻分明……”台上郭嬛与那老旦已是对唱到这一节,台下听戏的众人听得动情,已是有人低声啜泣,那陶商反又是一阵突兀无比的大笑。登时,数十双眼睛与他望来,便是那郭嬛也被他这么诡异的一笑弄得怔住,口中的词曲却是唱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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