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含精神为之一振,随即单手叉腰,仰天长啸。
那边李存勖听得啸声,也是一怔,心知来了大高手,但纵使你功夫通天,一人面对数万大军也是必死无疑,所以要么有诈,要么便是自己人。
他修为精深,目光极是锐利,再稍稍近些便认出岑含,顿时放下心来。当即令全军缓行,提气喝道:“你怎的在此处?”
岑含遥遥施了一礼,亦提气道:“此事说来话长,请陛下容末将细说。”
李存勖朗声道:“我们正追击梁军,你且上马,边追边说!”说着叫边上亲兵二人合乘一骑,给岑含让出一匹马来。岑含应了一声,展开身法,轻轻一跃正落在那马背上。
李存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讶然道:“好小子!比上次望都一战时简直脱胎换骨啊。”
岑含只得苦笑:“谢陛下夸赞。”
眼前这人不仅位列当世六大高手,更是万人之上一国之君,面对面之下,岑含竟有些紧张,微微定了定神,便开口将这两个月来的经历大致叙述了一个大概。
李存勖越听越奇,最后忍不住抚掌大笑道:“痛快!当真痛快!比咱们这两个月来打的这些硬仗还痛快!我有良将若此,何愁天下不定?至于朱子暮,倒真没想到,这老匹夫都做了快二十年的缩头乌龟了,终于舍得出来了!看来朱友贞手里真是没能人了!”
岑含正色道:“不过这人一身杀气也确实重得离谱,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李存勖摆手道:“也没甚么了不得的。甚么‘黑魔’、‘神佛皆杀’,当真不知所谓!可惜一直没甚么机会跟他分个高下,不然定叫他拿了这唬人的字号!”
岑含不语,心中不由感叹,“诸子六仙”人中之龙,单论气质,便足以叫常人望尘莫及。不论朱子暮身上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杀气,还是如今李存勖言语间这俾倪天下的豪迈和自信,都叫人过目难忘。但相比而言,对于自己来说,可能还是吕纯阳那一派自然而然的冲和,更为叫人向往。
唐军一路西追,最后追到德胜,就地驻兵,与杨村的梁军遥遥相望。五日后,李存勖到西归杨刘劳军,岑含亦随行,只见偌大一座城池早已一片狼藉,虽已经过几日的收拾,却仍掩不住这满城的萧索凄凉。
两个多月来,杨刘城频频被围,几轮强攻中士卒死伤无数,数度陷入绝境,直至王彦章撤军,城中已断粮三日,其惨烈远胜当日镇州城,只见众将士跪地朝拜,山呼万岁,群情振奋,更是叫人动容。
岑含忽然觉得,自己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很久,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何为战争。
这一年多来,自己是凭着一口气大杀四方,这口气,是为洛飞烟报仇的疯狂,是一心报恩抚慰李嗣昭亡灵的决然,也是为揭开当年真相的执着和坚持。桩桩件件连在一起,如追星赶月一般推着自己前进,却从没停下来想过对于寻常的军士和百姓而言,打仗究竟意味着甚么。
对于他们来说,打仗更多的是鲜血和伤痛,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你上一刻还在有说有笑、下一刻也许已经是个死人。一群人的功名利禄和王图霸业之下,其实是无数人尸骨如山和血流成河,一将功成万骨枯,念及此处不由心中悲凉,生出了一丝退意,然则扪心自问,要自己放弃去寻找当年的真相抽身而退,却又心有不甘。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厌恶自己,看来自己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人之一物,矛盾若此,真不知该说是可笑,还是可悲。时代洪流之下,身处人群中的自己,最终会秉持何种信念,又将走向何处呢?
大战后是暂时的安定,大唐军赢了杨刘之战后,便打通了与东线郓州的联系,自此遥望汴州,破了被动局面。虽然胜负存亡尚且是未知之数,但岑含总算可以停下来休息两日,两个月生死较量,磨练出了近乎脱胎换骨的精气神,也让身体疲惫至极,一松下来,顿时有些熬不住,回到李存勖安排的住处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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