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雾月茫然坐地,喃喃自语。「这倒好了,又是一个神仙下来和凡人打架。我还以为江南这针尖大小的小地方,小宜和我就足够横着走了,你们这些大人物们偏有这般空闲,打架不嫌地方小。」
当日在城西酒肆,眼见宁惜一刀破碎刘凡的无名法相,顾雾月仍然颇为淡定。顾家女子的眼光之高不同凡响,除去在分院多年,对分院第一人西门宜的高强实力心知肚明,女子曾经见过家主父亲的白玉君子本相。
三丈高的法相啊,那可不是十姓家主之一的清贵身份足以解释的,少林住持、武当掌门,那都是执掌三教之一牛耳的顶尖高手,顾雾月就从没听闻这两位请出过三丈的法相。君子贤人同样寥寥无几的儒教,女子只猜测现时坐镇岳麓书院的虞氏女子有此修为。
宁惜的强,女子自知暂时未能赶及,却不至于瞠乎其后。
而这个儒生的修为,由于顾雾月有些儒家根基,反而更易感受到那份可怕。
女子自然也猜到了此处大概情形,不再试着抽刀,一方面空出闲暇让秋露积累神意,一方面尝试为宁惜问出眼前人的蛛丝马迹,说道:「先生修为高到了如此地步,加上坐拥神通堪比仙家法器的……那个物事,本该在大山坐镇一座书院,或是跻身庙堂清流修行学问,想来不会在意人间这些小争小闹。何解会为陈永乐跑这一趟?难道先生欠下过谢文姬的人情?」
中年儒生哑然失笑。「晚生就再无聊,也不会特意元神出窍找一个后辈的麻烦,更加无须与他人连手暗算。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晚生无意得知一尊大妖潜入关内,恐对中原不利,适逢真身不便走动,才以这一份神魂行走世间。先是暗中处决了那头假冒读书人的妖族,再借他身份介入此事。不然许七巧飞蝉耳目众多,一旦早早知悉晚生身份,晚生就没法如此刻般平平静静与你相见。」
容颜不老的儒生一指外头,说道:「伏击你和孔雀的四人之中,有一位沉剑宫的供奉因为觉得胜算不大,并未如约前来,而是返回宗门,请宫主动员满门精锐与黄庭一战。少了一位高手,还不至于随随便便找两个人就能杀死孔雀。昔日孔雀年幼之时,已与唐氏嫡女一同游学,足迹所至,甚至离阴山只有十里之遥,怎能这般轻易就死。」
顾雾月略略定神,说道:「先生来此是为了见我?」
儒生不答,却道:「你本是顾氏家主之女,世居建康,宁怜死那一年因为身受重大褔缘,被任职侍郎的家主父亲送出都城,托庇西门氏,十二年来不曾回家。如果孔雀真愿带你到总院修行,让你回家与家人团聚,你去是不去?」
顾雾月笑了一笑,说道:「先生觉得此刻我若回家,是好是坏?说白了,顾家大宅一直在建康城中,桃叶巷内,我又不是不知道所在,家人也没禁我回去,为何这些年来我一次也没回去看过?」
儒生正色说道:「你觉得令堂死后,令尊性情大变,另立一位青楼女子为正室,早就不是从前令你心神往之的读书人,所以不愿回府。进一步而言,令尊在你幼时循循善诱的儒家学问,虽然甚是浅白,早就在你心中打下了一座高楼的根基,只待日后学问精进就会逐步建成。然而他现下的做法,包括近年为庙堂所立的某些事功,令你觉得学塾蒙童所学的立德,与绝大多数读书人成年之后奉为圭臬的立功一项存在天然矛盾,因此对儒家失去信心,可是如此?」
顾雾月苦笑道:「外头打生打死,先生倒有闲心谈论道理。听闻从前有些圣人为了择取良才美质的读书苗子,亲入边疆穷山恶水,在僻壤山乡的粗胚之中挑选璞玉。先生若盼着我承继衣钵,恐怕是看走了眼啦。」
儒生笑道:「放心,晚生的学问并不拘泥于师道,不会非要为人传道解惑。我来是想问你一句,是不是如果儒家道理真的如你所见自相矛盾,你就不会再在这条路走下去?」
他又补了一句说道:「依你所见,是不是非得要自圆其说,才算得是道理?如果佛家、道门,甚至纯粹武道一样如此,你顾雾月是不是就要摒弃百家学说,单凭心意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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