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前,大多数烽燧就开始缺粮。有的烽燧从两旬前就开始减半发放,更有的只发三成。烽卒实在吃不饱,就只能在粥中掺野菜、草根勉强度日。
所以今天来之前,大都抱着能足量供应口粮,能有口干饭吃就行的念头,压根没人想过连欠俸都能补齐。
一时间,一干燧长无欣喜若狂,恨不得跪下来给耿成磕个头。
“塞尉威武!”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台下先是一静,突然间吼声如雷:“塞尉威武!”
看个个喊的撕心裂肺,面红耳赤,张汛的心里有些发酸。说实话,他为兵卒做的要比这多的多,但从没有过这种众人齐贺,激昂澎湃的待遇。
果然是人心不古……
倒霉了好几个月,总算遇到了一件好事,再者也知道耿成肯定爱听这个,张汛就由着燧长们闹了一阵,然后才让计吏(管钱粮的小官)分发。
见用的是标准的大斗,一斗米少些也在七斤往上,一众烽率更是喜笑颜开。
以往发口粮,至多也就现在的六到七成……
烽卒要守烽,所以各燧来的大都是燧长,主要是与功曹、计吏核对账目。确认无误后用斗盘量,再按姓名封装,之后会由耿立带人驾车送到各烽。
刘允就站在一侧,看着张汛发粮。见烽卒个个喜笑颜开,心里就像灌了醋。
要是自己也有个当太守的爷,当公主的娘,不比耿成做的更好?
可惜……
暗暗嫉妒,他又往张汛身后看了看,吴襄正拿着纸笔记录。察觉到刘允的目光,与对视了一眼,吴襄又低下了头。
琢磨了整整一夜,他才想明白昨夜刘允为何那么高兴:兵卒擅入衙堂,且聚众酗酒,这个罪名比藐视上官还重,刘允不信耿成能忍得了。
真要忍了,他这个塞尉的威严何在,以后还如何御下?
如果不能忍,就要惩处聚宴之人。四个守衙的兵丁也就罢了,但那二十个伤卒他又该怎么罚?
敢动一根手指头,耿成无容人之量,虐待有功之士的帽子就能被扣实。
吴襄反倒期望耿成能忍辱负重,手下留情。不然他这个代管伤卒的书佐至少也是失职之罪……
粮发的很快,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但过程却严之又严,细之又细。
先是功曹核对,之后又是部候(候长)与燧长复核,然后与和士吏张汛一同用印,最后在麻袋口上签封。
如果兵卒拿到粮,发现和签封上的数据不相符,可以直接来塞城状告,到时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包括运粮的耿立。
不怪耿成重视,兵卒都是刀口舔血拿命挣口饭吃,要是连这个都有人敢动手脚,他不介意剐上几个立立威风。
口粮与欠禄发完,剩下的粮尽数入仓,但兵卒并没有散去。
只因昨日传令时说的分明,发完钱粮后还要祭告英烈。
说句实话,昨天接到这句口令时,各部各烽大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一个靠裙带关系夺了功勋之将的前程的世家公子,哪来的脸祭告英烈?
但经过刚才这一遭,这样的心思都淡了许多:至少耿塞尉对弟兄们不错,不但发了口粮,还补足了欠俸。
反过来再想,有这么一个背景深厚的上官,至少不用饿肚子。
所以众烽率对耿成的接受程度无限拔高,反倒觉的塞尉重情重义,不但对活着的很好,对死了的也不差。
所以说,人心这个东西就很奇妙……
本以为会祭三牲,但台上就只有一张复古案,除了一樽香炉外空空如也,再无余物。
耿成缓缓起身,不急不徐的登了祭台。
就这么祭?
三牲没有就罢了,杀只羊又能费几个钱?再不济,蒸一锅粟饼摆了上面,也要比空荡荡的好吧?
这要传出去,岂不是得被全郡笑掉大牙?
刘允暗暗嗤笑,左右一瞅,见各燧长渐渐肃然,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一群有奶就是娘的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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