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臣、参政私会乃人臣大忌。
所以,百官有幸目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仪仗穿越内外城、过待漏院而不入,直奔冯拯宅。
张齐贤勒马道旁,一边目送仪仗远去,一边问:“还上疏吗?”
曾致尧唾面自干:“官家已知民心所向,再上疏就是添乱。”
张齐贤轻叹:“后生可畏。”
曾致尧哭笑不得:“尚书不会把刘纬那一番诡辩当真吧?”
张齐贤微微笑道:“有何不可?四书五经哪一朝不曾注疏重解?不就是因为争议不断?刘纬此解并无新意,但只有他敢理直气壮的吼出来。”
曾致尧挠头:“尚书这么一说,除非至圣先师再世,否则谁都说服不了谁?谁都不能说谁错!”
“非也。”张齐贤深有感触,“十字而已,谁嗓门大谁有理,谁嗓门大?”
曾致尧失笑:“难怪冯拯一心想禁《皇宋日报》,果然是无利不起早。”
张齐贤熟谙其中门道:“进奏院是被《皇宋日报》的两钱定价吓着了,不做不错、无功无过,真要是一份邸报亏三钱,年年考评都得为下下,哪还有出头之日?”
曾致尧道:“《皇宋日报》这种发行规模,确实不宜操于个人之手。”
张齐贤意味深长的笑了:“刘纬为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帮钱惟演印《东京旬报》?老夫估计他正盼着进奏院上门。”
“一花不是春,孤雁难成行,闹到内城诸坊侵街这个份上,也就没人再敢犯众怒了。”曾致尧一点就透,“不瞒尚书,我曾经对咸平五年的神童试很不以为然,只道是宋太初在背后运筹帷幄。现在看来,不仅丁谓、宋太初赏识他,尚书也对他亲眼有加,那就是赞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论?”
张齐贤缓缓摇头:“正臣耕读世家出身,老夫少年孤苦、一度无书可读,都在民的范畴之内。倘若庙堂之上人人奉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我哪有出头之日?冯拯出身更差……有失本份。也就王旦出身高门,能理直气壮的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以他那四平八稳的性子,敢想不敢说。冯拯又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的断人后路、前程?”
曾致尧故作心酸:“尚书不就是对刘纬亲眼有加吗?我是羡慕不来啊。”
“冯拯太保守、刘纬太激进,想让人人沐猴而冠或是个个知书达礼都不可能。”张齐贤笑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才是人间正道。”
曾致尧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尚书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张齐贤开怀大笑,“百花齐放才是春,有何不可?”
……
王旦不仅是在问疾,也是在代表中书站位。
冯拯等在中门,强颜欢笑,心中并无期盼。诛心之证往往只是一种可能、意图,也是宰执外放主要原因,他却以宰执之身、诛心之证指责近臣,不仅有清君侧的嫌疑,还犯了以言罪人的忌讳。若无言路掣肘宰执,天子岂不是成了摆设?
两人并肩步入正厅就座,亲随侍立左右,避密商之嫌、独处之疑。
王旦开门见山:“道济身为执政,不该急于求成。”
冯拯固执已见:“以一家之言,定封疆之罪,向敏中宅形同义庄,子明兄还不警醒?”
“白纸黑字来自陛下批答、百官奏疏,道济若能找出不妥,何必借圣人之言请禁?”王旦道,“李德明请降一事,三年几无寸进,纳表奉牒,华而不实,党项诸部却借此企稳,向敏中责无旁贷。”
冯拯不以为然:“明明是不甘议和契丹之人趋炎附势、趁机生事,怎能全怪在向敏中身上?日后我等出外,不也得步向敏中后尘?”
王旦问:“谁愿承认不如向敏中?道济愿意?道济履任延州做的更差?”
冯拯哑口无言。
王旦又道:“以已之短,量其之长,绝无侥幸,决不可取!”
冯拯心灰意冷:“子明兄不用再劝,京师我是没脸再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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