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不省的这几天,刘纬脑子其实很清醒,各种情绪都有,惟独没有怕过,因为一直有人陪伴。
但当崔兰珠、冯婉娘关上门谢恩时,他怕了,怕自己,怕一个人,怕遗世孤立。
仿佛是病前那夜……梦的延续。
门突然又开了,赵祐怯怯微笑,还是初见那日般明眸皓齿,怀抱襁褓,隐约可见婴儿胎毛。
“刘卿……我不要你陪,有弟弟陪我,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代我照顾爹爹、娘亲……”
“殿下!”
刘纬吐出口中玉蝉,泣不成声:“你在怪我,你在怪我,可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无人应答,清醒的那一刻,梦也就散了。
或许是心魔,或许真的来过……
“哥哥!”
“郎君!”
刘娇从素娘怀里蹦到床上,差点又把刘纬压晕过去:“我知道哥哥舍不得我。”
房内天伦团聚,房外群情激奋。
死而复生,古今罕闻。
但不是没有,《三国志》、《晋书》均有明确记载,动辄十年、三十年。
亲眼见证又是另外一回事,且在中使示众以帝恩、无人喧哗时。
“殿下”二字也就分外刺耳,是谁不难想象。
半数吊唁宾客亲至,皆因那句“灵柩暂驻汴阳禅惠寺”。
死人复活不稀奇,那死人复活又见死人……稀奇不稀奇?
光天化日,人多势众,异事自然不足为惧,纷纷以关怀为名,前去一窥究竟。
邓永迁为阻众人涌向罩房,挨了好几脚。
护丧内侍茫然无措的呆立原位,差事办成这样?还能找出第二个?
“中贵人,中贵人?”负责引导素娘等人行礼的礼生近水楼台先得月,赚来只言片语,“真活了,正在哭。”
护丧内侍张了张嘴,无话可说,不弄清楚事实之前,他不敢回去复命,只能等。
“不要以为你马翰能一手遮天!”郑守均追出东厢耳房。
“某错了,认打认罚,悉听尊便。”马翰赤足狂奔。
医官医官也想见识一番,扔给惟净等人一句“并无大碍”,死皮赖脸的往邓永迁那边凑。
马翰处事风格向来粗犷,也不得门而入,脚趾都被人踩肿了。
“诸位静一静。”杨信威抱着一块门板挡住众人去路,“我家郎君醒了,请诸位再就一席,稍后出来见客。”
又是一片哗然,却又彬彬有礼起来,仿佛这时才看见邓永迁的狼狈模样,纷纷奉上诚挚问候。
杨信威正要去迎宋太初,却被光着脚的马翰抢先一步,遂冲邓永迁遥遥一拱手:“小人失礼了,请邓钤辖和两位太医移步。”
护丧内侍连忙一挥手:“还有我!”
杨信威点头哈腰:“中贵人请。”
戴国贞年轻力壮,最早冲进罩房,出来的最快,携戴朝宗同一众吊唁宾客寒暄,并引导众人赴东西院就坐。
石康孙则从后门出,马不停蹄的奔向洛阳。
稍后,宋太初及韩氏进了北院正房休息。
马翰、邓永迁、护丧内侍、医官仍然等在罩房外,虽然婢女殷勤奉上桌椅、茶水,却没心思坐,也没心思喝。
直到郑榕牵着怏怏不乐的刘娇自罩房出,才有交待:“郎君不更衣不敢见中使,请诸位贵人等一等。”
马翰毫不在意:“娇娇怎么舍得出来。”
刘娇害羞似的低着头:“刚刚差点把哥哥压晕了,哥哥让我伺候宋公睡下才能回来。”
“真是不像话。”马翰憋着笑,“待会我说说他。”
刘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蹦蹦跳跳往正房。
接着,戴王氏也抱着刘慈出来,盈盈万福,含笑远去。
邓永迁若有所思的看着太医局医官,应该是真没事了,谁的错?
医官院医官一脸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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