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文昭并没有看陆振豪,他的一双眼睛静静地看向会客厅门上的匾额,左手虚握,背在身后,右手轻摇折扇。
徐文昭并非第一次来访,对这会客厅也并不陌生,甚至匾上“聚豪”二字正是他亲笔提的。
可他现在盯着这两个字,已经入了神,仿佛天底下再没有什么东西比这块匾、这两个字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甚至似乎连陆振豪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陆振豪的心慢慢沉下去了。
他不相信徐文昭没有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了解徐文昭的能耐,虽然“京城徐家”以商称雄,徐文昭本人也惯作书生打扮,但其人颇负武名,一柄折扇变化万千,内家功夫也称得上炉火纯青。
陆振豪相信,刚才在别院中小厮的通禀声一定没逃过徐文昭的耳朵。要在往常,两人早已大笑相拥,各叙契阔,可今天陆振豪已经走到徐文昭的身后了,徐文昭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徐……”陆振豪顿了顿,“徐兄弟。”
徐文昭好像才注意到陆振豪站在自己身后,回过头冲陆振豪拱了拱手,答道:“陆龙头。”
听到这个称呼,陆振豪的心又往下坠了坠。
“徐公子辱降寒舍,必有要事,愿闻其详。”
“陆龙头客气了,小子贸然来访,是因为有几件要事来告知龙头。”徐文昭的声音平淡,对“徐兄弟”到“徐公子”的变化仿佛一点不觉,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第一件是家事,徐家的生意通达四海,尤以北方为重,过往十年多蒙陆龙头的照顾,总算过得去;可惜今不比昔,朝廷对盐、铁、茶、糖的抽税加重,其利难逐什一。故而奉家主之命来拜访龙头,一是感谢龙头往日照顾,二是知会龙头,从此徐家的生意再不劳龙头挂心了。另外,京城卢、向、严三家的意思与我徐家一样,知道我与龙头有些交情,特命我代为转告,并修书一封,各家家主的私印为信,可证我所言无虚。”
陆振豪不由得嘴里发苦。京城徐、卢、向、严四家各擅盐、铁、茶、糖之利,经商全国,这十年来四家受陆振豪的照顾,省了大宗的保货钱,所以也投桃报李,给陆振豪还一些“心意”,每年都有十数万两银子入账,可以说是陆振豪最为倚重的一个财源。
“徐兄弟,你我相交十年,感情深厚,远的不提,我刚才说的那句场面话,还是你教给我的;还有这块匾,也是……”
“陆龙头不必说了,这正是我的第二件事。”徐文昭叹了口气,打断了陆振豪,“遥想十年前,龙头初登大位,风光无限;我只不过是商贾之子,德陋行薄。承蒙不弃,引为知己,这十年来可谓是肝胆相照,并无怨悔。可惜家严有命,徐家上下不可再与龙头有丝毫牵连,个中缘由,非我能知。如今父命难违,还请龙头见谅,过往情义,请龙头当做云烟俱散吧。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陆振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十年相交,一朝诀别,他又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大口地喘着粗气,发出“呼呼”的响声,又尽力压抑着怒气,憋得满脸通红。半晌,他才稍稍平复了心情,冷笑一声,道:“好得很,陆某知道了。徐公子,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请便吧。”
“不忙,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是受人之托,来转告龙头的。”
徐文昭又叹了口气,看了陆振豪一眼,脸上露出不忍之色:相交十年,陆振豪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令出行随,不敢有违;可现在,陆振豪的双拳紧握,青筋毕现,紧紧抿着嘴,腮帮子高高鼓起——一般人看见像陆振豪这样的大人物发怒,只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但徐文昭只觉得他可怜,因为徐文昭知道,自己的话讲完后,陆振豪只怕是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但无论如何不忍,徐文昭也只能说下去。
“我的一位朋友托我转告龙头一句话,‘陆三抗命,旬日授首;各安本分,从者亦然。’他要我把这句话带给北七路的其他几位扛把子,最后再转告足下。现在诸事已毕,在下告辞了。”
徐文昭又向陆振豪拱了拱手,才摇着扇子走了。
时已晚秋,天气日寒,可徐文昭仍然摇着他的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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