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宗的死就像是一只跳进平静池塘而激起一尺春水、搅碎月光铸成湖面的蛤蟆一般,升腾起无数水中浮泡。
第一桩,是众人对他的死因八卦,什么和盛玉走旱路的时候玩脱了;还有就是不知道谁传染谁的花柳病忽然爆发,要了隆万宗的命。
至此京中治性病的男科圣手一时之间客似云来,再也不像往常那般偷偷摸摸的看病。
第二桩,是时任刑部侍郎的燕大人,忽然向圣上呈表,说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费禄拐卖人口大案,有了新的进展;话里话外的意思,隆万宗和其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许多政治嗅觉灵敏的官员纷纷摇头,觉得燕焘学真是被驴踢了脑子:圣上都已经亲自给这起案件做了结案处理,他平白无故又提起来做什么?
而且贵妃此时正伤心,他自导自演了一出“落井下石”,得,做老刑部尚书的接班人,断是没有指望了。
这第三桩最是耐人寻味,忽然有风声传出来,隆万宗干的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中,有一件真是十足的胆大包天,他竟敢私采金矿!
这可是谋反和谋叛的重罪!即使皇帝再喜欢他,面对这种事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杜蘅、薛斐白和八皇子周硅、十皇子周砚这边,俨然两个世界:
八皇子将府上一整套坚硬且珍贵的黄花梨木家具砸到粉碎,在纷纷扬扬的木屑中,一股浓郁的木香充斥鼻端,浓郁到令人窒息。
砸完这套价值千金的坚硬木材,周硅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看着碎木上的一处鬼脸纹,周硅只觉这是无声的嘲笑。
燕焘学明明就在股掌之间,他们还没开始招徕,人家直接自断后路,投向胸无大志的太子那。
周硅丝毫不怀疑,若是他们敢拿他心学策论的事说事,他绝对会混淆视线放出更多隆万宗的黑料。下次,首当其冲、摆在台面上的脏事烂事就是他八爷党的了。
还有隆万宗那个死人,他们一起合谋挖金矿的事如何就走漏了风声!
现在正是缺钱之际,有父皇那边的锦衣卫盯着,三皇子和狡猾泥鳅似的周显也虎视眈眈,一两年之内哪敢有什么大动作!
所幸只是些影影绰绰的风声,并没有坐实隆万宗发现金矿的事;即使有,他们也找不到在何处……
周硅脱力般的倚到墙上,抬手强迫自己将眉间的“川字纹”抚平,看着外间挺直腰杆练字的亲弟弟,觉得他实在是沉得住气。
十皇子周砚面无表情的扔掉了手中攥断的一杆湖笔,换了支白玉的,接着力透纸背的写诗: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
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
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大西王曰杀杀杀!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
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
传令麾下四王子,破城不须封刀匕。
山头代天树此碑,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字字铁画银钩,周硅看了,只觉那宣纸惨白,恍如被秋风打过的霜后草,要被这黑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十弟的书法又精进了。”周硅自身后拍了拍周砚,干巴巴的说着话。
周砚的声音不辨喜怒:“八哥,咱们是不是被谁给阴了?”
周硅也点点头,“自从周显缺了林家这个最大的帮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的谋士,出手狠辣,逮谁咬谁……”
“是吗?八哥觉得是他干的?”
“总不会是老三吧?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再蠢似乎也没到这种地步吧。”
周砚摇摇头,他总感觉这路数不像那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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