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只口袋掷入壕堑,转瞬间铺成一条两丈余宽的道路,仿佛在地狱深渊上架起了一座奈何桥。
殷雪龙轻放缰绳,任由胯下的踏雪乌骓走上这条道路——道路虽宽,可对于千披甲铁骑来说却仍显逼仄,于是骑士们缓步而行——他忍不住侧脸向下望去。
只是一夜之隔,壕堑深处便已归置平整,尖刀与竹矛依旧雪亮锋利,如同一张择机噬人的獠牙利口,而北境人与马的尸首却踪影全无。
血肉堆成的债,自然要以血肉来偿还。
心中正思索间,殷雪龙与战马已踏过壕堑。身后骑士亦陆续有踏过者,他们将座马驭至两翼,以便更多的骑士得以迅速通过。
先到之人则纷纷翻身下马,一面张弓搭箭以为掩护,一面支盾抽刀列好阵势。阵地攻城不似旷野骑战,战马再如龙似虎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殷雪龙却依然稳坐雕鞍。
他将“九牙”挂回得胜钩,手执马鞭远远眺望着城头。身为一军之主帅,自然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方——除他之外,身边还有一名骑士手擎令旗,随时待命而发。
阵地攻城不似旷野骑战,城中军卒尚有坚城可依,可谓居高临下,以逸待劳。攻城骑士便没这般福分了,城外方圆十里内寸草不生,若不是昨日天降一场大雪,把这天地渲染地苍茫纯粹,他们甚至连半点掩护也找寻不见。
“北境人不善攻城”,这不过是中原人的刻板印象。
北境多是马背上的民族,比起纵马驰骋、长途奔袭,日夜间转战千里;他们的攻城战确实粗糙简易差之一筹。但凡事有甲则必有乙,这支铁骑虽说“不善攻城”,却在过往三年间经历大小战事十余次,真正是一支血与火中杀出的铁血军团,战斗经验、技巧与意志均无可挑剔。
而关城中列阵守御的军卒,不过只是些抓几个毛贼,破几座山寨的新兵罢了。他们守城御敌的经验却是少之又少。
当箭矢搭上圆盾,刀锋指向城关,一股地狱修罗般的肃杀气息便突然涌出。那些方才还安静无声的披甲勇士,此刻却化作一只獠牙毕露的噬人巨兽,只待一个机会便要吞噬杀伐。
只见殷雪龙气定神闲,将手中马鞭轻轻一甩,鞭梢于空中划过一道凌厉轻快的弧线。
旗手便知晓其用意。
玄色令旗自左向右,又自右向左,左右往复招展三回。苍狼勇士闻令而动,他们亦知此旗语的含义——结阵。
刀牌手迅速向垓心靠拢,将手中圆盾架起一道坚韧森严的壁垒;长弓手将箭支对准阵外,锋利的箭簇自盾牌间隙探出,如同一只受了惊张牙舞爪的刺猬;其余勇士则列于长弓手之后,抽出各自鞘内的雪亮弯刀,横眉立目严阵以待。若盾阵与长弓被敌军冲破,他们便要挥刀御敌近身搏杀,以此护住阵脚不致溃散。
而殷雪龙与旗手则坐镇在这阵势中央,以便于统驭四方,发号施令。
说时迟那时快,阵势列成不过是转瞬之间,千勇士如同架起一座钢铁丛林,刀牌弓矢层层叠叠,进退如一密不透风。
此阵名为“鱼鳞阵”。
所谓“鱼鳞”,指的是阵势中的圆盾、弓矢与弯刀层叠参差,如同游鱼身上的鳞与鳍。这是一座纯粹简易却攻守平衡的步兵阵法,正如水底游鱼一般滑腻且棘手,虽说简易但要想攻破却绝非易事。
之所以绝非易事,皆因苍狼国的长弓手非比寻常。
苍狼国号称控弦之士不下十万,实际上各部人口累计相加不过才十余万。这并非北境人虚张声势,而恰好证明北境民风剽悍好战,无论男女老幼君臣贵贱,人人皆是可战之兵。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苍狼国的娃娃们从五六岁时起便只有枕着箭筒,抱着长弓方能入眠;七岁时父母赠予他们人生中第一匹马驹子,从此一月中倒有十余日夜来睡卧马鞍心;十岁时与其他娃娃一起接受骑射训练,教习是可汗驾前最精锐的狼牙侍卫——每一个娃娃都以入选狼牙卫为毕生至高之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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