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人不做此想,便是可汗长子殷雪龙了。他在十三岁那年一箭射落天边翱翔的鹞鹰,也射下苍狼后裔天之骄子的名头。每一个苍狼国娃娃至成丁时便是天下最精锐的神射手,而殷雪龙则是精锐中的精锐。
中原所说的“一箭之地”约为一百五十步,每一个苍狼国长弓手都能射到一百十步甚至两百步之遥。像殷雪龙这般一箭贯穿三百步而去势犹疾者,寻遍天下也难寻出第二个。
射为“六艺”之一,弓为“百兵”之首,正因为有这样一支精锐悍勇的控弦之士,苍狼国才得以成为北境甚至中原人心头的梦魇。弓矢虽为中原人所创制,千百年来却又为江湖人所弃用。
大抵行走江湖之人,多讲究个“以巧破千斤”,弓矢虽然锋利却失之沉缓,若不经防备,只是引弓的瞬息就足以致命,故此江湖人并不惯用这般利器。他们惯用的傍身暗器乃是飞刀、袖箭、梅花镖,精巧隐秘而又无孔不入。
但在战场之上,弓矢才是最霸道的凶器。
殷雪龙见阵势已成,便又挥动手中的马鞭。鞭梢横扫划过半空,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旗手连忙举起令旗,他将旗子向前连招三次。这旗语隐藏的含义是——进攻。
“吼!吼!吼!”刀牌手见令而三声怒吼,又以手中弯刀连击三下圆盾。苍狼国的制式盾牌与众不同,圆盾上下各有一支七寸铁钩,中央则是一支五寸余长的铁铤。盾用以推拒,钩用以钩束,此盾名为“钩镶”。
刀牌手怒吼声过后,整座鱼鳞阵便缓慢但坚定地拔开步伐,向关城前稳稳行进着。虽是千余众然脚步却丝毫不乱,千余双牛皮战靴同时抬起又落下,那沉淀一夜的积雪也只得发出阵阵悲哀的呻吟。
每踏出一步,刀牌手与弯刀手便会发出一声呐喊。只有长弓手冷寂无声,他们需要极致的冷静与稳定,才能令每一支长箭的射出都精准命中目标。
一步、两步、三步……
对于镇远关上的诸将与守军而言,今日苍狼国的士卒们弃马步行,结成无可挑剔的鱼鳞阵,虽然前进的步伐颇为缓慢,但压迫力却还要胜过昨日的万马狂奔。
四步、五步、六步……
似乎连关城上的空气也变得粘稠凝滞,即使是晨间凛冽的北风也吹解不开。
司马嘉齐面色沉静,身形如山岳般岿然不动。他是这城中的主将,他的心绪便是镇远关的军心,自然不能有丝毫动摇。但即使是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甲胄齐备、刀矢锋利的铁血军队。
这真的只是一支千人的军队吗?
若殷白原真的亲提十万控弦之士兵临城下,自己这座只有五千余江湖游勇的边陲关城,真的能够御敌于境外吗?
七步、步、九步……
“石望山。”司马嘉齐伸出食指与中指,轻轻敲打着冷硬的城垛砖石。
“末将在!”一道低沉粗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石望山位列镇远关五大千夫长之末,虽最不起眼但也仍旧不可忽视。
他只有七尺余高,比“遮天手”戈北矮去一头半还多,但肩宽却与戈北几近相同,一双长臂更是粗壮修颀如同房檩。方面垂耳,粗眉阔目,颔下生有一簇短须。如果说戈北是一根撑天廊柱,石望山便是一堵坚实厚重的墙垣。
“双车弩可曾准备停当?”
“已然准备就绪。”
“听我号令,依计行事。”
“末将遵令!”石望山挥起右手,麾下军卒惶惶然七手脚,看得城头诸将阵阵摇头。
城垛后停放着一座庞然大物,军卒们将扎束于“大物”上的麻绳与油布掀开,一架巨型弩机便映入众人眼帘。
这架巨弩的弩臂长有丈余,前后共有两张铁木弩弓,弩弦为铁筋混杂鹿皮打制,非绞盘与铁索不能将其拉拽分毫。弩槽上搭着两支矛矢,矢长尺如同镔铁枪矛,此弩名为“双车弩”,又名“五牛弩”,因其能同时射出双箭,故又有个诨名唤作“离弦鸳鸯”。
想要拉开弩弦射出此箭,需得十名身强力壮的悍勇军卒同时推动绞盘,一箭射出可远至三百步,虽然精度不能保证,但力度却也是无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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