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州,铁甲郡。
浓云聚合,烈风呼啸。
此处已属北境地界,绵延起伏的泰阿山便俯首于此。伏龙江自岭北涌入山腹,宛如一条误入牢笼的断角苍龙,奔涌决绝,卷起千堆雪。
青山白水之间,三座关隘雄踞巍峨,仿佛剖入龙口的一支铁刺。而一旦拨开浓云烈风的掩映,便能望见盘踞于中央的关隘最为威严肃杀。这座关隘横跨五百里,高绝百余丈,关前三道壕堑,东西七座角楼,正中是一座四角关城,城头上一杆纛旗迎风翻卷,城檐下则悬着一块玄铁匾额,上书三只漆金篆字——镇远关。
这便是号称“横绝北境”的天下第一雄关“镇远关”了。
此处共有三座关隘,名曰:镇远、定远、威远。镇远关为三关之首,自修筑至今已逾百年——遥想彼时,此地只是一片荒凉,人烟稀少,鸟兽难寻,能有今日之雄浑景象,还要从一位江湖前辈身上说起。
大约在百年前,青玄州双河郡出了一位豪杰人物,名唤任重远,此人性情豪阔,仗义疏财。无论你是不是他的朋友,只要有事相求,他必会倾力相助,事了拂衣而去并无所图,江湖人但凡提起任重远的名姓,无不双挑拇指抚掌称赞。
可世间万事往往出人意料,世间好人也未必总有好报。
此后某日,任重远偶得一宝刀,此刀吹毛立断,削铁如泥。欢喜之余便与友人约好于城外切磋,以刀会剑整整一昼夜,浓夜垂星之时胜败未分,战至酣处竟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危机如毒蛇般潜伏于暗处,眼看天色将明,任重远辞别友人,转回长街,悚然间望见巷口处涌出一股浓烟,阵阵火光已是冲天而起。他连忙奋不顾身冲入火海,混乱中先后救出七位街坊,却唯独寻不见自己的父母妻儿。
待到天光大亮时,他终于从废墟中找到了些许痕迹,焦毁的床榻与未燃尽的布帛似乎宣示着他的家人皆已化作火中枯骨。
任重远登时昏死于瓦砾之间。
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江湖中都极少有任重远的音信流传。有人说他因此性情大变,时而暴怒,时而颓丧;有人说曾见到他神形枯槁地流浪于街头,也有人说见他左臂已断,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右臂每日刀不离手。再后来,连这些断断续续的音信也都听不到了。
五年后,任重远突然出现在北境——如果不是那柄雪亮锋锐的宝刀与那截空荡荡的衣袖,只怕目睹之人也无法识得出他。
有人藉此臆测,任重远将自己流放于北境,是对五年前那场火灾的忏悔:如果没有偶得宝刀,如果与友人早些分出胜败,如果在冲入火海时能率先找到自己的家眷……太多的如果也无法让他回到那个夜晚,只会加重他心底的愧疚与懊悔,任由自己消失于风雪深山之间。
听闻此信之人,无不暗自慨叹惋惜。
也正是因为任重远,原本荒凉幽僻的北境,于中原人心中多了一分意味。于是各方门派势力约定俗成,将门中忤逆犯禁的弟子尽数流放于此,意在使他们随着任重远前辈的步伐,于风霜中诚心悔过。
而这些江湖弃子不止要与风霜野兽相争,更要时刻提防游骑马贼的袭扰劫掠,便只得筑城修堑,以为自御。历经十五年,终成三关之雄阔巍峨。
中原各方势力乐见其事,又是利益牵扯,于是约定搜罗整备了一批粮草器械,顺水推舟运往北境;又以“镇远关”的名义行“天下豪杰令”,募集天下有志之士充实北境,极盛之时关城内足有两万守军,以苍狼国之好勇斗狠,亦不敢觊觎此关。
怎料数十年间中原世风日变,百姓尚武之血渐凉,江湖奋发之士日少,三关之内亦有不堪其苦之辈做了逃兵。这镇远三关的武备与军容,便也渐渐荒废萧条了去。
若非十年前老可汗雷霆震怒,亲率十万铁骑大军压境,险些踏破城关鸡犬不留,中原庶子尚不知“御敌”二字该有几多笔划。便是如此,镇远三关至今日也不过只有千余守关士卒罢了,远不及盛时的森严齐整。
此时城楼上正拥簇着一队士卒,俱是布衣皮甲,腰悬佩刀。为首一人虎背熊腰,虬髯如火,黑袍铁甲,手执一封书信,旁边有一名士卒替他扛着九尺长的斩马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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