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贞低头答道,“奴婢以为,单论周延儒其人行状,实在不好判断他究竟是不是东林党,周延儒连丁两艰,父母双亡,他的母亲徐氏于天启二年去世,他的父亲周天瑞于天启五年去世,因此周延儒自天启二年开始就在家守丧,杜门谢客,与朝中无甚往来,他是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进士,又是连中两元,一入仕即是翰林院修撰,品秩虽低,却为清贵之臣,因此他虽被三吴士绅推为‘艺林之冠冕’,但一向无意涉及朝中党争。”
“周延儒当年力荐孙承宗时,曾奋笔疾书曰,‘此任非此人不可’,不少人因此便以为他是东林党人,而依奴婢看,周延儒此举,实则是出于公心,并非是有所偏袒,倘或真要说这周延儒有什么偏袒,那他偏袒的,也该是如今的内阁辅臣冯铨,皇爷知道冯铨,冯铨能在二十九岁就被皇爷擢拔入阁,靠的还是厂臣的举荐……”
朱由校点点头,“不错,朕记得他,当时忠贤还劝朕说‘甘罗十二为丞相,我朝卜相亦曾不次用人,不拘资俸’,要说这冯铨呐,也是个少有的大孝子了,天启元年,奴酋入侵辽沈之时,河南巡抚张我续弹劾他父亲河南左布政使冯盛明擅自离任,朕照刑部拟定的意思判了个‘拟杖罢职’,这冯铨当时为翰林院检讨,明知朕在气头上,却硬是上书为父伸冤,称其父乞休是在未闻辽警之前,朕被他一激,一气之下,就将他们父子二人皆禠职为民了。”
“事后想想,朕确实是冲动了点儿,这冯铨十九岁中的进士,那是少年词林,美容公子,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年神宗皇帝静摄,朕从前还在东宫的时候,就总听说内官请这冯铨入皇城游赏,一口一个‘小冯翰林’的唤着,他其实是大可以求宫中宦官替他父子二人说情的么,但他就是非要跟朕顶这个牛,朕一置气,他不就得吃教训么?后来朕听说,他父亲自被罢官回乡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心里倒真有点儿过意不去,恰逢忠贤天启四年去他老家涿州进香,见他特意侯在路边披麻戴孝地哭着为冯盛明喊冤,回来就拿了册《纶扉故事》跟朕举荐他,朕是存了弥补的意,才让他当了辅臣,却不知这周延儒跟冯铨是什么交情?莫不是也是因为他父亲的事情格外怜惜他罢?”
李永贞立刻道,“这倒并不是,只是因为周延儒也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他与冯铨是同年进士,同样是少年得志,又同在翰林院当职,那当然是志趣相投,奴婢还听说,周延儒曾与冯铨有同衾之好,还约定了结儿女姻亲,冯铨能被起复入阁,仰仗的是皇爷的天恩,甚是不易,倘或周延儒真是东林党,冯铨如何会与他约为亲家呢?”
李永贞说罢,便忍不住瞟了魏忠贤一眼,但见魏忠贤神情凝重,几不可见地朝他点了下头,心中这才落下一块大石。
果然,皇帝又笑道,“朕也这样想,只是科道官总喜欢将一人之功过归于一党,真是奇也怪哉,要真以党争论,那高第的罪过,可比孙承宗和袁崇焕大得多了,李懋芳在弹劾奏章里引用的高第的那道奏疏朕记得,那会儿奴酋都打到宁远城下了,他还在那儿说‘兵马不敷调兵应援,关外各兵不过三万,关内又止二万八千’,那他不这么说又能怎么办呢?他要是不这样说,手下有兵却故意不援前线,那朕肯定是要治他的罪了嘛!高第这样上报兵部,就是预防袁崇焕打赢了,反过来找他的麻烦,他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些科道官倒好,听风就是雨,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呢,就赶着要朕逮人杀人了!
“朕听这李懋芳的口气,已经不是在质疑孙承宗离职之前汇报给朝廷的那十一万七千名关宁军士兵是假的了,他倒像是在说,恐怕高第现在报上来的这五万八千名关宁军士兵也未必都是真的,说不定呢,这整支关宁军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从山海关到锦州前线这一路上的士兵全是假的,照他这意思,袁崇焕大概是得了靖康时的‘六甲神兵’了,奴酋一来,便有一群天兵天将从天而降,一文钱不收,就替他把奴酋给打跑了,嗳,那这袁崇焕还挺能耐啊,孙承宗要是早两年回乡,朕估摸着,这袁崇焕也该进《东林点将录》了罢?李三才得把他那……嘶!忠贤啊,你们在《东林点将录》里头给李三才封了个什么号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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