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实在不知皇爷为何会觉得奴婢会将袁崇焕视为眼中钉,奴婢与皇爷是荣辱一体,倘或建奴打进了北京,奴婢除了跟着皇爷上吊,难道还有第二条出路吗?奴婢就是个再不晓事理的蠢才,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就拿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啊!奴婢以为,既然皇爷看重袁崇焕,便更应该在此时核查关宁兵额,袁崇焕的军功,是打仗打来的,没有皇爷真金白银得一笔笔花下去,他哪里能挣来这样大的功劳呢?而现如今,朝廷的财政已然是捉襟见肘,即使崔呈秀不上这道停商税的奏疏,往后也定会不断有人指出关宁军耗饷过巨,质疑关宁军之虚实,不如皇爷就趁宁远大胜之际,下旨彻查,以安众人之心。”
朱由校又重新开始了他的雕刻工程,一时殿内只余“哐哐”凿击声,周围随侍的宦官宫女一声大气不敢出,“关宁军的兵额是要清查,但朕绝不会放手让东厂的人去查,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孙承宗没走的时候,你们就在那儿净说风凉话,那个兵科给事中李鲁生是尤其得会引经据典,说什么‘从古征战未有陈师境上数年不进者,亦未有去敌既远虚设十余万之众坐食自困者’,还说什么‘今以十四万之众,岁费六百万,虽言唯敌是求,其实百事不办,战固未能,守亦羞称,虚糜自弊而不虞其后’。”
“反正就是说孙承宗只会花钱在辽东修堡垒,根本什么仗也不会打,好了,现在袁崇焕打赢了,证明那些钱至少没全花错地方,倘或朕让你们去查了,你们定会挑三拣四,非得卯着劲地证明关宁军就是吃空饷了,非得借此事把孙承宗给赶尽杀绝,朕就是不给你们这个可乘之机,这练兵打仗,哪儿能一点儿弯路都不走呢?胜败乃兵家常事,总得给人试错的机会嘛!太祖皇帝当年以淮右布衣之身起兵而夺天下,不也有岭北之败吗?兵额与兵饷休戚相关,若是陡然这么一查,关宁军军饷不增反削了,忽地激出兵变来,你让袁崇焕可怎么收场呢?”
魏忠贤心下大喜,皇帝显然是已经被他说动了,“皇爷说得是,彻查军队不是小事,绝不能操之过急,倘或派东厂的人出去,未免太招摇了,依奴婢看,皇爷倒不如效仿成祖爷,恢复‘镇守中官’之制,从内廷委派一二信得过的得用内臣出镇辽东,整饬军纪,事毕即还,岂非两全其美之策?昔年成祖爷五征漠北,攻占安南,七下西洋,亲命马靖镇甘肃,马骐镇交趾,郑和守南京,可谓一时之佳话,现今辽东军情似火,皇爷若能重设‘镇守中官’,必能不堕祖宗之威名啊。”
朱由校“呵”了一声,道,“忠贤啊,真有你的啊,‘打蛇随棍上’的本事见长啊,什么叫‘不堕祖宗之威名’啊?成祖皇帝是朕的祖宗,那世宗皇帝就不是朕的祖宗了?这‘镇守中官’一职,早在嘉靖八年之后,就被世宗皇帝给下诏革除了,世宗皇帝当年是由外藩继统,既怕廷臣结党,亦防内监蒙蔽,他为了裁革各地的镇守中官,甚至不得不兴起‘大礼议’,重用以张璁为首的那一班文臣,世宗皇帝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把在外中官都给赶回内廷了,你倒是厉害,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世宗皇帝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给否了,你是想当王振啊,还是想当刘瑾了?”
魏忠贤刚站起来没多久,一听这话,当即又跪下了,“皇爷,此一时彼一时,成祖爷设镇守中官,是因为永乐年间边境骚乱,多有战事,而世宗爷裁撤镇守中官,是因为自成化、弘治以后,瓦剌已经衰落,鞑靼也已不再对我大明构成威胁,可眼下呢,建奴在辽东兴风作浪,大有称王称霸之势,倘或此时皇爷再不下狠手整肃军队——”
朱由校打断道,“好了,好了,要不要恢复镇守中官,且容后再议,依朕说呢,这事儿还真没你们说得那么复杂,未必就得另外派了人到辽东去了,昔年世宗皇帝避居西苑,玄修斋醮,不一样能垂拱而治吗?就譬如你方才说,‘关宁军虚兵冒饷是确有其事’,那么朕就好奇了,既然你从不过问山海关内外的行兵布防,你又怎么能笃定关宁军确实是吃了空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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