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孙子和外孙女的明争暗斗洞若观火,可严荣从未加以干涉。想来也是,只要双方把握住分寸,这种较量其实是好事。普通人家讲究“家和万事兴”,对于严家这等富贵已极的勋贵世家而言,“家和”从来都只是一个奢望,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让小辈们在相互较量中不断成长。古往今来,大家族的衰败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后继无人,而不是什么所谓的“耗尽气运”。温室里只能栽种娇花,风雨中才能长出参天巨树。
听到田知棠所言,里间的夏继瑶轻轻笑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件事就不必由你去做了,我另有安排。”
“属下唐突,还请小姐赎罪。”田知棠连忙告罪。“另有安排”说白了就是委婉拒绝,他故意为之的“危言耸听”显然是徒劳。好在他早有所料,刚才只是稍作尝试而已,此时倒也不觉失望。
“初来乍到,立功心切也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夏继瑶笑道,忽然话锋一转又问,“对了,今日是冬月初几?”
“回小姐的话,冬月初九。”
“怎么才初九?”夏继瑶语气不悦地抱怨了一句。
田知棠闻言愕然,又听对方在里间咬牙切齿地冷笑道:“时间过得可真慢啊,好在已是初九。这么多年了,若非看在外祖份上,他严不锐早就墓木已拱!”一番话出口,虽然声音依旧慵懒绵软而又细腻,隐隐透出的却不再是引人遐思的幽怨,而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寒意,就好像有一阵冷风突然刮过,于顷刻间驱散了小楼里的全部暖意。
见夏继瑶言语间已有些失态,田知棠很是识趣的没有接话,只按下心头疑惑默默立于珠帘前,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归根结底,夏继瑶与严不锐争的是严家继承权,梧桐院与岐山院之间斗的再厉害也是严家家事,以严家的地位身份,这等事岂能容外人置喙?
向夏继瑶告退离开梧桐院内宅后,田知棠迈步前往位于东市的涤烦居茶楼,并没有将夏继瑶方才的异常放在心上,毕竟对方那番表现并非不可理解。
夏继瑶固然是人间少见的奇女子,可到底还是年轻,城府再深也深的有限,而她的聪慧与敏锐又足以让她看清外祖严荣的真实心态,一肚子憋屈窝火无处宣泄,偶尔情绪上头在旁人面前流露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田知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浪荡少年,所以他很清楚夏继瑶的憋屈因何而来——已经年过古稀的老燎侯对外孙女更多的是欣赏,对嫡孙严不锐才是真疼爱,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恨铁不成钢而给孙子重新改了名字。《道德经》有云:“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不锐不锐,就是希望孙子能一改张扬跋扈的个性,学会藏锋藏拙。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凡严不锐能稍稍体会祖父的良苦用心,夏继瑶这么个外姓女子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劲敌。与其说严荣是“不介意夏继瑶是女子”,倒不如说是理智考量后的无奈之举。在这样一种矛盾心态下,严荣可以默许夏继瑶与严不锐为严家继承权展开较量,哪怕最终胜出也没关系,只要她凭的是真本事,但严荣绝不会允许她在较量中对严不锐伤害太过。无论如何,严家香火的传承必须指望嫡孙儿,这使得夏继瑶一直处于有力难使的尴尬处境。若非如此,就凭她胸中的锦绣乾坤,那句“严不锐早就墓木已拱”倒还真不是虚言。至于那句“好在已是初九”究竟何意,田知棠用不着询问,反正该他知道的自会有人告知,如果没有,那就是不该他知道。
离开梧桐院所在的昭德坊不过顿饭光景,田知棠便已来到东市。
明月照荒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百发小说网http://www.baifabohui.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