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最能击溃尔朱荣的,因为这句话是最真实的。
真话是控制的杠杆,是力量的源泉。
假尔朱荣已学会使用这一武器。
而尔朱荣却在说着虚假的言语,用另一副躯体来作为自己的代言人。
所以他逐渐失去了力量。
他深黑色的眼睛里,光彩已消退。
深黑本身,就是一种光彩。
只不过那颜色太沉重,太不起眼,为人所忽视厌恶。
尔朱荣缓缓扔下了身上披着的棉被,解开了厚重的狐裘,露出了胸膛。
他的胸膛苍白,瘦骨嶙峋,像是一堆干尸。
他开始哆嗦。
暑气在草原上消散,炎热的温度并没有让他的寒病有所缓解。
他喘着粗气,像头发情的牛。
牛发情时是为了散热,他喘粗气却是为了取暖。
他指了指自己赤裸瘦削的胸膛,道:“如果你想杀我,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假尔朱荣注视着尔朱荣的脸,注视着尔朱荣的胸膛,注视了很久。
他的手握剑,握得很紧。
但他始终没有拔剑。
他将尔朱荣脱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到尔朱荣身上,又将地上的棉被拾起,掸干净其上的灰尘,披在尔朱荣身上。
他捂着尔朱荣的肩膀,随后又轻拍了拍,道:“我不希望你染上风寒,你的病已经够严重了。”
他眼中没有仇恨,没有厌恶,只有一种伟大的同情。
尔朱荣的心已跌到了冰窖里。
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绝望,他的伪装被假尔朱荣轻而易举地瓦解了。
假尔朱荣转身,准备离开。
“马上就要与葛荣决战了,军师,请你务必好好的,”他说,“毕竟身体是第一位的,没了身体,一个人就什么都不剩了。”
尔朱荣忍受不了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他那副仁善的模样,憋足了气,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杀了你?”假尔朱荣转身,冷冷道,“你现在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言罢,他便再也没有回过头。
尔朱荣颓丧地坐在原处。
过不多久,假尔朱荣就会派人来推他的轮椅,将他护送回军帐之中,一定能保证他的安全,将他照顾得很妥帖。
无论多么虚假的泥像,在镀金,被人参拜一段时间以后,就会变成一尊佛。
而倘若佛变成了白骨,一年两年以内,它或许还称得上是舍利,十年百年之后,白骨就只是白骨而已。
尔朱荣觉得,自己此刻与白骨无异。
但他还有机会。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不止宇文泰和高欢两人而已,他的侄子尔朱天光正在赶赴晋阳的路上,那封密信还是他一只手撑着厚重的棉被,用另一只手写的。
如果尔朱天光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尔朱荣,他就能重新夺回主动。
他以后会更加谨慎,会适当地让更多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他也会学着善待自己的身体。
达摩和宝公沙门的战斗仍未结束。
河滩边的草木为之色变,肃杀之气将盛绿的树叶染黄,甚至凋零。
他们使用的招式,很多都是重复的,本就是属于佛门秘传的功夫,二人的修为竟也相近。
他们都是四十几岁的人,都在武学巅峰的年纪,又皆是悟性极高者,说句棋逢对手并不过分。
宝公沙门忽然道:“青木夫人的伤若再不照看,便无救了。”
达摩的脸色变了,他明白宝公沙门在刻意让他分心,可他没办法不分心。
有些陷阱,纵使明白是陷阱,也还是要往里跳。
于是他加紧了攻势,红袍如火焰般侵略着宝公沙门的防守,这也使得他的破绽变得更多。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因为他的破绽被宝公沙门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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