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新突然记起了元欢。在一家酒馆和他见面那次,也是半点儿光亮也没有,元欢却好像看得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但元欢的声音并不似这般低沉。
初新的确听说,有一些人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
莫非这个人就长着一双夜眼?
他没有想下去,只是反驳道:“一个人要杀人的时候,也是那个人最容易被杀的时候,这一点上,你已失了天时。”
无言的黑暗。
初新继续说道:“我背靠着这张大桌子,这桌子上的物件便都是我的武器,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躲在桌子后面抵挡你的剑,你那里却是空空如也。你已失了地利。”
依旧黑暗,依旧无言。
初新最后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鲁老前辈还在这个屋子里,就在某个角落。你之所以频繁移动自己的位置,既是想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也是怕他从背后偷袭你。如此看来,你连人和也失了。”
过了很久,黑暗中才传来声音:“你是怎么知道他还在这里的?”
初新敲了敲桌子道:“他在桌上刻了四个字,‘我在屋内’。”
“老狐狸越老便越狡猾,我本以为他在做刀鞘,谁知他竟在刻字。”
“任何人在生死危亡的时刻,总是会变得聪明很多的。”
说完这句话,初新顿了顿,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问道:“你的眼睛失明了?”
黑暗里又久久无言。初新知道,他的猜测是对的。
只有瞎子和夜眼才会把这黑暗的房间视作有利的战场,而既然他连桌上刻的字也注意不到,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我本来不会是个瞎子的。”
“本来”这个词语,本来就充满了后悔与无奈。
“你可知道在没瞎之前,他们都管我叫‘天水第一快剑’。”
初新睁大了眼睛,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与他交手的这个瞎子,竟然是昔日的天水第一剑客向阳子。
向阳子很早就成名了。
他的剑很快,他拔剑的速度更快,许多人和他交手,从未见识到他的剑招,因为当他拔剑时,胜负就已失去了悬念。
他是个顶尖的剑客,也是个多情的剑客。
他喜欢赏花,喜欢喝酒,喜欢美人,喜欢享受。
关于他的传说,从不限于剑。
据说他曾在一个春天千里迢迢赶到江南,不过是想看看最后一片梅花如何落下;他也曾把自己关在家里半年之久,闭门不出,只为研究酒在酿制过程中的细微变化。
他简直是初新这一代的年轻剑客最崇拜的人。
这样一个人,却在名气最盛时销声匿迹。
有人说他厌倦了江湖的纷争,隐居在北方的草原,佳人牧歌相伴;有人说他被一个女子伤透了心,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作陪。可初新怎么也想不到,他成了一个充满仇恨的瞎子。
“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字。”
初新点点头,他一时缓不过来,甚至都忘记向阳子根本看不见他点头的动作。
“如果你变成我这个样子,你的报复或许会恶毒一万倍!”
初新说不出话。不幸并没有降临在他的身上,他没有资格去评判向阳子的对错,也不敢妄言自己会怎么做,可他还是恳请向阳子饶鲁胜班一命。
“你认识他多久?”向阳子问道。
“不到一天。”初新回答。
“那我奉劝你收起你的同情,这种情感迟早会拖累你。”向阳子冷冷地说道。
剑是冷血的,是无情的。剑客一旦有了情感,剑法便会大打折扣。初新的剑术老师不知向他提起过多少次,初新也明白自己的这个弱点,可他总是改不掉。
他总觉得没有人能戒掉情感。
他总觉得能去同情别人的剑客才算是伟大的剑客。
所以他还是执意要阻止向阳子。
“就算你这次阻止了我,你又如何担保他一世平安?”向阳子又用讥诮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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