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新仿佛读懂了鲁胜班的疑惑,解释道:“这个锋芒太露,指的是气势上的。”
“气势上的?”
“对,比武时的气势固然重要,可太过突出时,这种锐气就会反噬自己。”
这正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老人明白得比年轻人深刻,所以鲁胜班很快就理解了。因为执拗古怪的脾气,自视甚高的念头,他不知伤了多少人,也不知被多少人伤过。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是中庸,也是大道。
初新的菜刀马上会有一个漂亮的刀鞘,鲁胜班制作得很快,却也很用心。他不仅挣到了丰厚的报酬,也收获了有意义的一课。他现在已觉得身边的年轻人都可爱了许多。
夜幕很快降临了,老人正给刀鞘镶着宝石。这些宝石并不是上乘的货色,但到了老人的手中,无论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名,都能在刀鞘上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他的手依然稳定,双眼明亮。只有他自己知道,仅仅在制作刀剑鞘的时候,他才能恢复部分年轻的活力。
脚步声响起。
鲁胜班没有抬头。他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分神做其他事情。
“我要的剑鞘,你做成了吗?”脚步停息,话语却响起。
鲁胜班的右眼跳了一下,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指了指放在他左侧的木块。木块已经连接了皮制的腰封,可以称作是完整的剑鞘了。
说话的人拿起木块,冷哼一声。
“我以为你这样的庸才,并不能想到这么独特的办法。”
鲁胜班在镶嵌最后一颗宝石,听见这话,停了手上的动作。他僵硬地转过脖子,盯着说话的人。同上次来时一样,说话的人穿着一身的黑色,脸也隐藏在黑色帽兜下。
他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像是黑色的。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来时,他没有佩剑,这一次他的腰部右侧却挂了一个奇怪的剑鞘,一柄剑剑尖指向他的脚尖,夹在剑鞘之中。
剑鞘的样子正和初新想象的一模一样。
精于此道的鲁胜班自然首先注意到了黑衣人腰间的剑鞘,他生气地拍着桌子道:“既然你早已想到,何必拿着这块木头来问我?”
黑衣人的腔调变得极其夸张,他在干笑一阵之后,把鲁胜班做的剑鞘扔到了地上。
“我只是想在复仇之前,让你品尝一下羞辱的滋味罢了,可惜你还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笨。”
“复仇?”鲁胜班的表情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惊讶。
黑衣人把一副剑鞘放在了鲁胜班眼前。
华贵的紫檀木,龙凤的纹理,镶着闪耀的珍宝和玄色的球状石头,中段刻着五个字,“天水第一剑”。
“认得吗?”黑衣人带着讥诮的意味说。
“认得。”鲁胜班的瞳孔在收缩。
“认得就好,那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而鲁胜班却已因为他的存在,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他感觉自己仅存的生命力也在流逝,用很快的速度流逝。
他忽然用恳求的语气说道:“让我把这个刀鞘做完吧。”
黑衣人点点头,鲁胜班就继续镶嵌最后那颗宝石。他的动作没有因为害怕而加快,也没有因逃避而放缓,在制作刀鞘时,他已经不受外物的挂碍。
夜色更深沉。
黑暗是夜的颜色,黑暗也是黑衣人拔剑时的声音。
初新花了一天的钱。
他去城北的酒楼里包了一张桌子请路过的人吃饭,又去城西给一些年幼的孤儿送了几只烧鸡和几壶酒。初新并不赞成孩子饮酒,但也不反对这些小孤儿喝。他觉得酒本来就是给悲伤者解愁用的。
现在,满载着充实与满足,他准备取完刀鞘便回一家酒馆睡觉。
房门大开,可鲁胜班显然不在屋里,屋里没有点灯。老人的视力并不好,到了晚上,除非倒头就睡,否则一定会点一盏油灯。
越老的人便越喜欢光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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