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桃宝被揭破心思,羞窘难当。
桃掌柜越发气闷,眼瞅着四周暂时没人,他也就把话挑明了说道:“人是个好人,一看就知道是世族大家的体面公子,与咱们镇上那起常见的粗汉不同,爹也不怨你喜欢他,可是这都三年了你还没寻思明白?”
桃宝张了张嘴,欲驳无言。
桃掌柜哼道:“就别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话了,哪怕你同他搭过两句话,或是他正经瞧过你两眼,爹都舍下这张老脸不要,帮你打听了提亲去!可是眼下如何?纯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爹还能替你硬拦下他,求他娶了你去?”
这些道理桃宝如何能不知道?可是自从三年前,她对这少年一见钟情后,再看那些上她家提亲的人就觉得越发可厌起来,别说嫁了,就连想一想,要同那种粗俗的汉子睡一张床,过一辈子,还养儿育女,她都会有想要寻死的心。
桃掌柜见她快要哭了,又好言劝道:“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只有盼你好的,听爹一句话,咱寒门贫户的就不该有那一步登天的想头,趁眼下还来得及,你熄了那没指望的心思,爹替你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嫁了,将来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才是正经道理。”
桃宝心里万般不愿,千般煎熬,可是只能憋出一句话来:“我……我不要……”
眼见劝说不听,桃掌柜的脸立刻就黑成了锅底,强硬道:“这事由不得你了!”
桃宝也是急了,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大胆的顶撞了一句:“要嫁那些我瞧不上眼的,还不如让我给他做小!”
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么?
“惯你惯出病来,鬼迷心窍了你!”桃掌柜气得痰气上涌,也顾不上疼惜她了,指着她就劈头骂道:“你要有本事说得他愿意纳你做小,你就跟了他去!我只当没生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怕就怕啊,你求着给他做小,他都不要你!”
这话正揭中桃宝心里的暗伤,让她羞极恼极,待见桃掌柜气得狂咳,她又忧心之极,各种说不出的憋屈情绪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她再也站不住身,捂住脸就哭着奔出门去,一心想要跳井死了干脆。
可是要死哪有这么容易,真要跳井时,她想起娘死得早,爹含辛茹苦将她养大,平素里极疼爱她,有两个钱就省给她买花粉做衣裳,有口好吃的也要留给她,她眼下寻死倒是轻便,不过心一横眼一闭的事,可是丢下她爹孤伶伶一个,是跟她一起死了好,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欲绝的苦熬下半辈子?
这么一想,她就死不成了,茫茫然的淋着细雨信步走去,不知不觉就出了镇子,走到了怀玉山上。
她原要在山上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不想看见前面树与树的间隙里隐着抹白色,她心里砰然一跳,悄悄的走上前,绕过树去——
再没想到,让她魂牵梦萦的人真的赫然眼前,而且正转过眼来,同她对望个正着!
心里的烦恼顿时无踪,桃宝欢喜得魂都要飘了,然而她也仅仅只是欢喜了那么一瞬,就发现对方望了她一眼后又挪回了目光,眼里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清寒的潭,微澜不起。
桃宝回过神来,苦涩泛上心头。
是了,他们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可能都不记得刚从她手里买过一坛酒。
尽管心里无比的失落痛苦,可是想到不久后她也许就已嫁作他人妇,再没有机会怀着单纯甜蜜的情思梦想他一年,桃宝还是压着难过,多看了他两眼。
这一看,才发现他竟是坐在一座坟旁,坟上无碑,可是才培过新土,杂草也除得干干净净,坟前没有香烛祭供,但摆着一张棋盘,上面黑白两色落子分明,他就仿佛在与人对棋一般,沉吟着落子,偶尔提坛饮上一口酒,又将醇香的酒液洒落坟前。
荒野静林,凄凉孤坟。
这般情形其实是有些诡异的,然而不知为何,桃宝不但不怕,还从中体味出了一种浓得化都化不开的忧伤哀思,尽管,他的神情平静淡然,一如天上那悠远的云,她却忽然懂得,云是可以化成雨的,点点滴滴,连绵不尽。
她痴痴的看着,喉头不知不觉的就哽咽住了,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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