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武痴,就没有一个是好打发的。剑冢不是丐帮,若靠人数就能把那些烦人的苍蝇堆怕,老头子真想不要了这把老脸,与赖乞儿结个亲家,听说那老小子一直想给他女儿保媒来着。
姑娘不说话了,耳边只能听到老掌教洪钟般的大嗓门,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颇有些山下王二嫂骂街时的风采。
无聊的搓着衣角,余光却瞟到了一个蹑手蹑脚的影子,姑娘顿时喜出望外:“师傅!”
正骂得酣畅的老掌教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满脸赔笑的那人,先是一愣,然后狠狠一咬牙,本就摇摇欲坠的老门牙总算给崩飞了,提起拐杖劈头盖脸的揍去:“混账玩意儿,你肯回来了?”
苏敛抱着脑袋一蹦一跳,觍着脸讨饶:“别打别打,我这就去把他锤了。”
话没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下狠的。
老掌教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冲他招手:“来,你过来。”
胡子拉碴的男人将头摇得跟鼗似的,讨好的掏出剩下那半葫芦酒,却又不敢过去,只远远的将手递着:“莫气莫气,江南上好的竹浆白,尝一口?”
老头子喘了几口大气,有心想要再骂上两句,终究是嘴馋没抵过那小子手里摇得咕咚作响的酒葫芦,一伸手:“拿过来。”
剑魁顿时屁颠屁颠凑了上去,老掌教一把将葫芦夺过,仍旧狠狠瞪他一眼。
“师傅,你清减了许多。”
小姑娘拉着苏敛,小手在他脸上捏捏揉揉的,然后嘻嘻一笑:“等下给你做好吃的。”
剑魁笑了笑:“师傅念你那一口可念了好些日子了,这几年有没有入眼的后生,替你讲讲媒去?”
顿时引起一阵不痛不痒的小拳头。
“剑呢?”
老掌教端起葫芦刚喝上一口,却瞥见了苏敛背上的那把简陋木剑,随口问了句。
“出门在外,又没有盘缠,总归要吃饭的不是?”剑魁挠了挠头,一字一句都在小心斟酌:“你放心,绝对当了个好价钱,没有辱没咱剑冢的名声。”
“噗!”
满口好酒一滴不漏的全喷在了他脸上,老掌教瞪大了眼很有些站不稳,姑娘怕他一口气上不来直接交代在这里,忙替老头子顺着背。
“葬了两甲子的冢中剑你就这么卖了?”
哆哆嗦嗦的指着苏敛,颤颤巍巍上气不接下气,老头子现在终于像个老头子了。
练剑不易,养剑更难,剑就跟酒一样,时间越久味道越醇,一柄孕出灵韵的好剑没有一甲子的岁月根本养不出来。
老头并不惜剑,冢中剑要多少有多少,葬了两甲子的那不是唯一一把,即便是近三甲子的,苏家剑冢也能寻出那么几柄来。
可天底下从来都不是比谁的剑好就能赢的,那位叶家阔绅散尽千金替他儿子求得一柄四甲子的绝剑,不照样被手持锈铜剑的李隶奴一剑切下了脑袋?
强如一代剑魁李隶奴,又何曾弃过锈铜剑?
那把锈铜剑李隶奴用了四十载,从青锋砍成锈铜,剑锋越来越钝,可剑意却愈发摧枯拉朽。以他的境界,纵使手无寸铁,也照样能剑气三千里,要说那柄快锈成烂铁的铜剑能砍动人没人会信,可李隶奴信,所以他成了剑魁。
一个剑客的剑,断得,碎得,裂得,烂得,独独丢不得。
弃了的剑再想捡回来可就难了,失了剑骨,纵然提起了剑,那境界也如高山流水一泻千里。
这一卖,说不得便连在剑冢里埋了十年的剑意一起卖掉了,练剑不易,守剑更难,老头子这回是真的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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