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铭球本该早就出舱相见了,但为了显示出他一府巡按的做派与身份,故意拿架作乔稳坐于船舱之内,直到张献忠要上前参见才放下手中茶杯,扶正好纱帽顶,起身弯腰从舱里走出。
张献忠见林铭球一走出船舱,立刻跪在船头,向他极其恭敬地行跪参大礼,而且叩过首后故意作不敢抬头状,而林铭球没料到这招安的逆贼会对自己这番有礼,一看见下,心中大喜,赶快去搀张献忠,
“将军请起,请起,请起,来到我舱中叙话。”当林铭球同张献忠走迸船舱以后,两岸的鼓乐停止,排队的骑兵下马休息,阵列却仍丝毫不乱。
后边还有四只大船此时也依次下锚停船,紧跟林铭球座船在后的另一艘大船,则坐着的是林铭球一位如夫人(爱妾)的坐船,两个后舱里装着大小皮箱和木柜,却大多是空的,准备在这谷城住上半年后,把它们装满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名人书画等东西,然后运回武昌。再后的一艘乘着林铭球的幕僚和清客,最后的两只则载着随行卫队。
此时,这些幕僚、清客和卫队都站在船头和船尾上,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岸边列队的张献忠部士卒们,窃窃议论、啧啧称赞。
这厢,林铭球将张献忠让进舱中后,开始介绍自己随行坐陪的几个亲信幕僚,张献忠一一与之躬身见礼。林铭球笑着让他坐,识情知趣的张献忠却十分谦逊,不肯就座,并做戏做全套地躬身道:“大人请坐。大人请坐。在大人面前哪有末将的座位!”
最后经林铭球一再谦让,张献忠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向巡按大人谢座,然后侧着身子只占半个椅面坐下。一个老家人端来两杯茶放在他同主人的面前,他又恭敬地欠了欠身子。
虽然前几个月前,林铭球还曾献计擒杀张献忠,可在张献忠几个月来的金钱攻势下,早已转变了对张献忠的一切成见。如今又见张献忠如此隆重郊迎自己,且拜跪有礼,他确实相信了张献忠是真心诚意地归顺朝廷。
对张献忠十分满意的林铭球呵呵直笑,与他寒暄着。坐陪的张献忠则一边敷衍搭话一边瞟了一眼林铭球那保养得略微有点发福的笑脸,心里暗暗骂道:“呵呵你麻痹的呵呵——波楞个王八盖子,准是吃饱了民脂民膏,才养得这样肥头大脑,油光发亮!终有那么一天……咱老子的……让你脑袋搬家……”想到这,张献忠仿佛已看见这么一个肥头被悬挂在谷城的城门上或其他什么地方。
“本官此次来谷城……”林铭球说了半句,忽然停住,端起茶杯朝张献忠举了举,道:“请!请!”
张献忠恭敬地端起茶杯说:“大人请。”
林铭球喝了半口香茗,放下杯子,拈着胡须,继续道:
“本官此次来谷城,是特意要同将军一晤。”
张献忠赶快站起来,躬身回答:“献忠愚昧无知,一切听大人训示。”
“不必过谦,不必过谦。”林铭球点头微笑说。“呵呵,快坐下说话,不必拘礼。自从将军归顺朝廷,谷城士民相贺于道。实乃苍生之福。不知麾下现有兵将若干?”
“约有十万多一点。”张献忠欠身回答,故意将自己的兵力多说了四倍还多。
“哟——这十万人马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将军如真能为朝廷效力,将来定能建不世功业,名垂竹帛。”
张献忠慷慨激昂道:“献忠少读诗书,这高深的道理咱不懂,但是‘为朝廷效力’这个宗旨咱是抱定了。只要能给末将十万人的粮饷,给某正式职衔,发给关防,献忠愿为郧阳、襄阳、荆州三府保境安民,不受盗贼骚扰,叫家家户户都能够大开着门儿睡觉。”
林铭球连连拍手叫好:“好好好——既然将军有此诚意,朝廷也不能亏待将军。至于月饷、职衔、关防,等学生回襄阳后一方面向制府大人(指熊文灿。明代下级对总督尊称制军、制府或制台)禀明,一方面自己也上疏朝廷,代为乞请。”
“谢大人栽培!”张献忠又站起来准备磕头,被林铭球赶忙虚手拦住。
“这张献忠真个血性男子,深明大义啊!”林铭球在心里暗道,“可见外间所传种种,都是妄言,不可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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