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折子被皇上朱祐樘打了回来,请求不允,李东阳也多次和他沟通,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任。打从到了吏部,梁储恨不能把一天掰做三天来使。倒不是他愿意这样做,而是情势所然迫不得已。
自打他当了吏部尚书,每天无论是在衙门里还是在家中,前来拜望的人络绎不绝。有的人来攀乡谊,有的人来认座主,更有甚者来讨要他的墨宝,请教治学之道,都让他烦不胜烦。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幌子,来访的官员其真实目的都是来打听虚实寻求保护的。特别是皇上例朝宣布即刻实行京察之后,梁储家的门槛差不多要挤破了。
这样过了两天,梁储实在难以招架,干脆就下了谢客令。每日散班回家便把大门紧闭,任什么人也不见。话是这样说,仍有人挖空心思削尖脑袋要见他。譬如这个李良,一大早跑来守门墩,硬是让他逮着了机会。
管家把穿戴齐整的李良领进客堂。他是在上衙的路上先折来这里的。天气很热,加之又在日头底下晒了一会儿,这个大胖子科臣已是前胸后背都渍出了汗斑。
此时见了梁储,他也顾不得揩汗,纳头便拜。梁储欠欠身子算是还礼,抬手让李良坐下,问道:
“大清早的,有甚急事?”
李良与梁储同是广东老乡,没有这一层扯得上的关系,李良也没有理由死乞白赖地求见。他知道时间紧,也就不绕弯子,单刀直入答道:“厚斋先生,晚生是来求救的。”
“求救?”梁储一惊,问,“你怎么了?”
李良一脸的晦气,抱屈答道:“前几日例朝,卑职的六科廊同僚都听了圣旨,要举行京察,回衙来大伙儿一议论,都觉着这是新任首辅李宾之的好主意。厚斋先生你也知道,咱们这批科臣都是刘首辅提拔的,根本不赞成新学那一套。为了维护朱子儒学正统,咱们没少弹劾李宾之,他恨不能把咱们一个个都生吞了。哼!这一回,他就可以借皇帝之手,把咱们一锅端收拾干净了。”
梁储看李良紧张的样子,诘问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外头都在传,新首辅要把刘阁老的故旧门生一网打尽呢。”
”胡说八道!这都是捕风捉影,你堂堂一个礼科给事中,有没有脑子?也信这些个谣传?”梁储一捋长须,生气地申斥。
“厚斋先生,六科廊的人并不见得个个都是些呆脑瓜子吧?种种迹象,叫咱们不得不信啊!”
“介之,你一口一个咱们,究竟代表谁说话?”
“实不相瞒,是六科廊的所有同僚都知道晚生与厚斋先生同乡,因此撺掇着让咱来找您。”
李良觍着脸,一把折扇呼呼呼摇个不停,看他那副样子是焦急、愤懑、惶恐与卑琐都交织在一起。粱储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但对李东阳热捧新学的做法更谈不上什么好感。他心里头一直替刘健忽然丁忧去职感到遗憾。爱屋及乌,因此对李良也微微动了恻隐之心,遂嘟哝一句:“即便是这样,你找我又有何用?”
李良答:“咱们言官们商议,现在满朝文武,最能说公道话的只有您厚斋先生与谢阁老两人,你们两位大人出来说话,新首辅不敢不听。而且,朝中四品以下官员的京察也由你们俩主持,这或许就是咱们科臣趋吉避凶的正途。”
“哦,此话怎讲?”
“咱六科廊的言官希望厚斋先生能奏明皇上,咱们的京察改由吏部与都察院主持。”
李良此话事出有因,六科言官,论其秩只有六品,但其支俸却按四品待遇。如果按其官职,他们的京察倒是应该由吏部和都察院主持,但按其俸禄,他们的京察就要升格到皇上直接处置了。
李良他们担心直接面对皇上,李东阳就可以上下其手从中寻衅公报私仇如果交由吏部和都察院来进行,有梁储和谢迁两位无偏无党德高望重的一品大臣从中斡旋奥援,局面或许还有可救之处。梁储久涉朝政,对科臣们这一请求的真正动机自然是透透彻彻地明白。
他笑了笑,说道:“这恐怕不行。六科廊言官的京察,历来都是由皇上主持,这是祖制,恐怕这次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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