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匠拖着一条瘸腿,执着火把,扛着锄头,木然地向前挪动。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十里堡堡墙,一句“弟兄们干他娘的”在喉咙口滚了又滚。
孬种才怕死。若他光身一个,宁可与乱兵同归于尽,也不愿受这等羞辱。左右都是一死,谁不想死得痛快?
可是想到回娘家逃过一劫的妻儿,他便失了魂魄,只能行尸走肉般任由乱兵摆布。
忽然他的瘸腿一酸,不由自主往下一跪。
“装什么死,起来!走走走!”后头乱兵喊道。因惧怕堡中弓箭,乱兵只隔着十数步远,并不敢贴近。
一只手忽然将张铁匠一把拽起,搀扶着他往前走去。
张铁匠浑浑噩噩地看过去,不由瞪大了眼睛,差点喊出声来。
“嘘。张老叔,你听好了,前边五十步有暗壕,里头钉板已抽走,无妨,掉下去只管贴着墙站好。寻机让大伙儿把话传下去。”李灿低声说着。
张铁匠像是忽然有了魂儿,双眼亮得吓人,重重点头。趁着找人搭把手的时机,将话传给了边上的张老根……张老根又悄悄靠近自家王婆子……
风雪夜色中,盯着村民的乱兵心神不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堡墙,浑没留意这些小动作。
“九步,八步,七步……”张铁匠默默数着,数到末了,咬牙再往前一步,便觉脚下一空,身体直坠下去,一坠到底,顾不上酸痛,连滚带爬站起来,贴着墙根一动不敢动。
嗖嗖嗖嗖,霎那间只听无数的弩箭铺天盖般地从头顶掠过。惨叫声、马嘶声响成一片。
“快,一个拉一个的手,一个也别落下。快随我来。”混乱中,只听李灿大声喊道。
张铁匠闭着眼睛,想着我活了,我活了,多少年没流过的泪不由自主流下来。
见张家堡的村民已全数脱险,十里堡的堡夫们再无顾忌,泼天的箭雨招呼过去,专射未披甲的战马。乱兵失了马匹,进退两难之际,又见两道一丈宽的油沟,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照得透明,一个个便成了活靶子,只得结成盾阵躲避,却仍挡不住堡中几名神箭手,逮着空一箭便放倒一个。
李焕稳稳开弓,瞄准一名乱兵小队头,微微眯眼,嗖地一声,那队头应声而倒。“第十二个!焕哥儿射了十二个贼兵!”九斤兴奋嚷着,“顺子哥,你可赶不上啦。”
李焕快意之极,放下长弓,才觉手臂微酸。
呜呜号角声又起,贼兵仓惶退去。未几,敌阵中推出几辆投石车来,数声巨响之后,却见那夯土墙竟然分外坚固,只被砸出几个浅坑。
陈顺得意笑道:“俺们这可是水泥糊的青砖墙,外头的夯土还浇了水上了冻,这般石弹不过是挠个痒。再来再来。”
便像听了他的话似的,果然又有连珠似的石弹一发发砸过来,不过是砸掉了夯土墙一层油皮。有些个落到堡墙上的,也伤不着贴着墙而立的堡夫,全被回敬给了乱兵阵中。
“老三说,投石车上的营记已被有意毁去,只顺着车辙追查,却是出自涿州大营。”李灿得了消息,忙报给李焕,“不过,中途汇入乱兵的那三百骑,却并非涿易二州那几路驻军。老三已探听得,军士多辽东口音,不少是渤海人,吃的干粮里有鱼干海货,如此看来应是驻扎迁润二州的怨军。他们不在榆关外待着,到涿州来作甚?”
李灿等人不知耶律敖卢斡与晋王身份,自然疑惑。李焕却看得清楚。萧奉先这回可是下了血本,大老远把中亰道的东南路怨军调来,想是对耶律敖卢斡的性命志在必得。
李焕沉吟片刻,问道:“现在什么时辰?萧小哥一行离去多久了?”
李灿道:“已近亥时。自萧小哥离去已有一个半时辰。”
李焕算算时候差不多,便将九斤叫来,嘱咐一番。
“这有甚难的,说的都是大实话。俺行!”九斤狠狠点头。
九斤骂声响起之时,李城与李瑞正在灯下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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