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这日的天空很蓝,白云叆叇无常。绿树青山、石阶埂土,皆被染上一种绚烂的光华。在苗女梦蝶的眼中,这一日就是如此特殊。或许是源于她眸中止不住的泪,才使她眼中所见皆不同以往。她知道走完这最后的一段崎岖过后,便要与身旁那位憨憨傻傻的和尚分道扬镳,故心生不舍。
此次一别,或是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方能再次相见……思绪至此,梦蝶便泪如泉涌,无论如何用手抹,用绢拭,也挡不住那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哽咽。无数次欲失声恸哭,却又无数次将这股欲望化为更为浓烈的热泪,只为了不让对方发觉自己的悲伤后,紧蹙着眉头离开。两人就这样你不言我不语,看似风平浪静地一路走下了清凉寺。
及到山下的林间小道,二人寻得一处清泉暂作歇息。泉水来自山上的无数细涓,故清冽无比。觉心和尚脱去鞋子、撩起裤脚,走到泉眼处洗了把脸,还让腰间盛水的竹型器具从泉眼处注满了水,大饮了一口。梦蝶则坐在一旁的树荫下,呆呆地望着他,手里轻摇着那支特殊的禅杖,任由佛铃随风作响,好生悦耳。
少倾,觉心踏着湿漉漉的脚步,回到那禅杖身边。面上的水气、汗气腾腾,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异味。但他仍是毫无顾忌地坐到梦蝶旁边,而梦蝶则更是近乎贴着他,将身子又向觉心移了少许。这样轻微而自然的动作,想必是在往时的漂泊日子里养成的小习惯。
“啊!总觉得现在身体与思绪都清明了许多!在得到玄清大师的认可与指点后,小僧终于不必整日逃避过往的‘错误’了。”觉心从梦蝶手里拿回“伏魔杖”,感慨道:“特别是在知晓自己的使命过后,一种莫名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可能小僧生来便是要完成这件事:‘斩妖除魔,普度众生’。”
梦蝶摘下面纱,长吁了一口气,笑道:“那觉心大师,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小僧岂敢妄称大师!至于接下来,我打算云游各地,找寻各处太平道之分舵,然后将其一一铲除,借此问得‘天师’司马荼之方位……”觉心单手枕着脑袋倚在树干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回道:“那梦蝶,你还记得玄清大师让你去的医馆唤作何名吗?”
“我?”梦蝶凝着泪眸,瞥了一眼对方。但平日里停不下来的小嘴,此时却只在憋出了一个字后,便在那紧闭着牙关,侧过脸去了。
“梦蝶?”觉心此时方才发现不妥,放下了禅杖,伸手拍了拍这位平日里调皮捣蛋不停的少女,关怀道。不料对方倏地回头,提手便束住了那只业已伸过去的手,旋即欺身贴近觉心之面庞,毫不犹豫地向着那对嘴唇吻了上去。
唇齿相交之际,觉心当即欲睁开束缚,在手心抚摸道对方脸颊的那一刻,那蛇鳞般触感的毒斑之上,正淌着热流。他眯着眼瞧了一下对方,只见梦蝶紧闭的双眸锁不住汩汩流出的泪水。觉心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有姑娘为自己流如此多的泪,他霎时明白了所有,知道自己可能会亏欠对方很多。他能做的,便是把现在的对方紧紧搂入怀中。
“梦蝶……对不起……”
“不……无论以后你做了何事,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大英雄!”
在那小池边,在那树荫下,一对注定有缘无分的情人正互拥着彼此,哭诉着最后的衷肠。
“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
梦蝶就这样偎在觉心的怀里,好像她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似的。只要觉心不放手,她就死死地贴着对方。不知不觉中,她便禁不住难得的惬意与安心,悄悄睡去了。
时间一刻钟一刻钟地过去了,尽管它在梦里边是没有界限与知觉的。觉心感受怀中少女的呼吸与心跳,仿若初遇时的场景还在昨日。那时候的她是如此骨瘦嶙峋,加上面庞之毒斑,整个人如同被主人遗弃的野犬般凄惨。而自己则是看见这一幕,才开始走上修罗之道。
“命运啊……”觉心轻轻慨叹着:“至少在你苏醒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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