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刘陟再转向那户门前时,叔嫂二人已经拿着一袋钱回来了,应是觉得别无出路,做了那“指腹卖”的交易。
刘陟不忍卒视,正要吩咐冯全乂赶快收完最后一户人家的钱,却又听到了秦彦彰那恼人的声音:“《律例》有云:甲一领及弩三张流二千里,这户人家院中,怎么晒了一副纸甲?来人,给我拿下!”
“这副发霉的纸甲,是家中先祖父的遗物,”那男子扑通一声便跪下了,边叩着头边求饶,“不是私藏的甲胄,还请各位官健网开一面。”
秦彦彰丝毫不动容,冷冰冰的问了句,“你祖父是做什么的。”
那孕妇也顾不上自己的身子,一并跪下解释:
“咸通五年,阿翁(公公)与翁父应安南的高都护(高骈)征募,随讨入寇交趾的南诏蛮,翁父战殁于南定,尸骨无存,阿翁只带回了他战前换下的半裆纸甲回来......”
“哈哈,原来是个整日做着封侯梦的傻子,结果只消一仗,便被南蛮宰了,”秦彦彰赶忙吩咐要去取那纸甲的军士,“别拿这蠢人的东西,晦气!”
此番言论引得众军士纷纷应和;在这一刻,那名三十多年的前死于国事的老卒,仿佛成了天底下最不堪的人。
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的刘陟,终于被这帮兵(和谐)痞的言行压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破口骂道:“卫疆土、殉国家的忠志之士,自然不及你们这些有爹生没娘养的孬货聪明!”
“你说什么!”秦彦彰一个箭步冲至刘陟身前,直接将其放倒在地;而后径直坐在了刘陟身上,单手箍着他双手,脚上的长靿靴更是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刘陟脸上,“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一旁的冯全乂见上官有难,也顾不上自身安危,随手就抄起一根扁担冲向秦彦彰,结果被旁边的牙外兵一招放倒。
刘陟年岁比秦彦章小了六七岁,又不曾在军中打熬过,无法挣脱束缚;他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继续骂道:“我本以为你们只是有些跋扈,尚可以晓以忠义;却没想到你们心都烂透了,沤成了一堆猪屎狗粪。”
出了口气的秦彦章倒是冷静了下来,暗自忖道:
虽说我不用十分顾及节帅的面子,但要是真伤了这衙内,手下的兵卒怕是没几个会因这个原因与节帅作对,倒是更有可能直接缚了我这罪魁祸首邀功。毕竟其他都虞候、兵马使也能替这帮丘八争钱索饷,不必非得靠着我父亲。
考虑到这一层,秦彦彰收了踩在刘陟面门上的脚,回到一众下属身边。
身边军吏趁机提议带走刘陟二人收来的税钱,却被秦彦彰拒绝;他故意用刘陟听得到的声音向身边亲卫解释:“他们千辛万苦收回去,到时候还不是得一分不少发予军中;我只要想到这衙内百般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十分畅快。”
“走了,收队回营!”
说罢,引着一众士卒扬长而去。
挣扎着起身的刘陟心中苦闷、不甘、委屈与愤怒交杂,他气急之下竟发疯似的锤起地面,锤得满手尽是鲜血,头上的青筋也因那双瞪地通红的双眼而暴起。
身上的疼痛与遭受的侮辱于刘陟而言,不过是苔藓之疾;真正让其感觉的绝望的,是他发觉自己不得不充当这些骄兵悍将压榨百姓的工具。
几个兵将,骂也就骂了;但要是少发藩镇兵一丁点军饷,以都指挥使为首的军头绝对能在这上面大做文章,煽动士卒作乱。藩镇兵不会因长官被辱骂而跟藩镇节帅闹翻,但绝对会愿意为财帛跟节帅兵戎相见。
刘陟十指狠狠地抓着身下已被鲜血染红的黄土,疼痛的刺激让他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忽然,刘陟猛地抬起头望向秦彦彰消失的方向,
“这天下病了,病的很重......”
“我,要治好这汉家江山的沉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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