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范进被押进京城,今日已是第五天。
东厂和锦衣卫仍是明争暗斗,硝烟弥漫,平日里随口吐口痰都会被好事的御史言官参进奏书,判他个举止不雅,有失官威。
可这件事发生至今,除了当天有两名言官在朝堂上提了两句,就没了动静,像是集体失忆一样,石沉大海。
皇帝朱佑樘似乎也是有意为之,将这件事一拖再拖,迟迟不肯仲裁。
其实,百官齐齐选择视而不见,是打着看热闹的心理,锦衣卫向来不受百官待见,洪武永乐年间,锦衣卫不知道坑杀了多少官员。
东厂太监也不是个好东西,没事就喜欢溜墙根,干一些偷窥别人家隐私的龌龊事,这些年手里攥了不少大臣的把柄。
没办法,太监这种不男不女,几近人妖的第三类人,心理多少有些变态,自己没把柄,总喜欢抓别人的。
文武百官见到朝廷的两条疯狗相互撕咬,何乐而不为呢,恨不得咬死一个。
至于朱佑樘,他的想法很纯粹,两个字就能概括,制衡。
制衡之术是历代帝王惯用的一套御人之术,让底下的势力相互牵制,不让一方独大,也不让另一方出于弱势,将两碗水端平。
自从永乐年间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谋反,永乐皇帝朱棣就不再倾信锦衣卫,东厂这个太监部门也因此孕育而出,其目的就是督查锦衣卫。
锦衣卫跟东厂私斗不休,朱佑樘也是乐见其成。
皇帝看待朝堂向来都很矛盾,期望安宁,又反感太过于安宁。
期望安宁,是因为总有不臣之人在背地里搞风搞雨,各种琐事让他倍感头疼。
反感安宁是因为,如果臣子之间太过于团结,臣权就严重威胁到皇帝的君权,如今朝堂局势,本就是臣强君弱,皇帝的一道圣旨还得经过内阁商议,若是圣旨不合理,内阁有权驳回。
这是一个君臣共治天下的朝代,也是皇帝最窝心的朝代。
归根到底,还是永乐皇帝造的孽。
但凡事有利也有弊,在这种君臣博弈的棋局里,大明江山存活了二百七十六年。
早朝散后,朱佑樘一如既往地让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大学士到御书房议事。
没过多久,门外的小宦官在外跪地启奏:“陛下,司礼监王公公求见。”
三位大学士六目相对,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相视一笑。
朱佑樘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喧。”
小太监领命躬身退去,朱佑樘对着房中三位大学士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个王岳,八成又是为了南京锦衣卫之事。”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位白面无须的老太监屈身走了进来,距离龙案还有一丈时,停下脚步,跪地叩首道:“奴婢王岳,叩见皇上。”
“起来吧。”朱佑樘的语气很平和。
“奴婢谢过皇上。”
“你来见朕,所谓何事?”
“陛下,奴婢要控告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他羞辱奴婢的先人啊。”
王岳哭的很伤心,比痛丧父母还要过犹不及。
一张老脸宛若苦竹开花,哽咽声一下接着一下。
朱佑樘看着王岳怔怔出神,锦衣卫百户所被烧,跟你先人有什么关系啊?
看了看坐在一侧的三位大学士,见他们面带笑意,似乎是知道些什么,朱佑樘心头就愈发疑惑了。
问道:“将事情细细道来。”
可还没等王岳开口,门外的小太监又屈身跪在门外,“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
朱佑樘打量了王岳几眼,收敛心神,对着小太监道:“喧。”
听到牟斌进宫,王岳心底着急了。他之所以在散了早朝后就急忙赶来御书房,就是想来个先发制人。
王岳双腿一屈,再次跪倒在嫣红的地毯上,带着悲愤而又委屈的声音,“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目无法纪,纵容麾下随意妄为,主要还很没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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