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季牧还从未见过韩富喝酒,可他今日喝了两杯龙山黄酒竟明显有些醉意了。随后,桌上又摆了四坛龙山黄酒,量足口大,这可不是醉玲珑。
虽然眼下只有他与韩富二人,但韩富的神态却还是有些沉溺,张星斗虽然走了,但那情境还在盘桓,在屋内的每个角落久久不曾消匿。
韩富悠悠又饮了半壶,季牧不敢打扰。
“酒量这东西呀,和人的遭遇是一模一样的,一看出身二看境遇,越是天高云阔、越是千磨万击,人的酒量便越大。你呢,明显是前者。”
“老师,学生今来赴宴,是否太唐突了。”
韩富微微摇头,“商不能躲,躲就是退避,退避就是让地盘,你越躲别人的盘子就越大,该来的来、该担的担。就像你走盐铁古道一样,冲出来就是冲出来,冲不出来那就是命数不够!”
韩富今天不止话多,情绪还很亢烈。
“老师,季牧心有许多疑问,不知能否相问。”
韩富笑了笑,他的表情明显已经僵了下来,“他叫杜起鹤,是张星斗的挚交。张星斗是贺州人,杜氏祖上也是贺州人,这可能是他们最初的牵连。”
“老师,贺州不是也有太学吗?”
“在沧澜世界,沧州是头家、澜州是掌柜,贺州充其量算个跑堂伙计,贺州太学开设商院虽有百年,但无论学生还是讲师,优质的人才都流向沧澜二州。贺州虽比云州富裕,但太学这一块是真的比不了云州。张星斗入太学时,正是商学开设以来的一个高点,又是恰逢凰一年,宇大都往各个太学分配了不少了讲师,这也是凰一届兴盛的一大关键。”
季牧点了点头,“老师,杜尊学可是和杜老院长有些关系?”
立时间,韩富面露怅然,目光飘出了窗,“起鹤是杜老的独子。”
季牧的眼皮狠得跳了跳,微微垂下了头。
“凰初四杰在凰一届名头甚是响亮,若不是那一届工医商艺百花其绽,他们应该都在三十名士之列。毕业之后,州府大力培养,他们也未辜负栽培,短短不到十年,扩充鸿云馆、起号十余大家、贯通云贺商道,有那么几个不经意的时候,他们还聊到了西部世界。”
“那后来为什么会水火不容。”
“因为立场不同,陶大朱是云商代表,围绕他身边的是大量的云州商号头家,张星斗是贺州人,云贺商道走了几年,双方分歧渐大。这本是地域该背的一口锅,但那时三人风头无两,多事身不由己,两大商派便对峙愈烈,凰初四杰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如果事情只到这里,那最多是老死不相往来,各守一亩三分地。”韩富叹了一声,“可是后来围绕着一场夺棉大战,事情终究到了永远无法调和的地步。”
韩富抓起一坛酒,悠悠走到窗户边,午夜的十里鳞次,明烛灯笼映在他的脸庞,“当年就是这样一个刚刚入冬的午夜,明亮,比现在还要明亮,可惜那不是灯光,而是一千万斤棉花的火光。这一把火,烧断了云州商业的前途,风华正茂一去不返。”
“杜起鹤天生敏感,这一把火烧光了积蓄还有大量的借贷,烧去了他对商界的希望,也让夺棉那段艰辛岁月付之东流。”韩富越说越是深沉,“那天,我就在你的那个位置,杜起鹤像我这样站在窗前,就在这家云上居他纵身一跃,了却万千。”
季牧站了起来,物是人非、事事不休,他看到韩富略微有些颤抖,声音也很干涩,“他当时回头看我,他说如果能重来,他会让一切慢下来,他说人一旦有了翅膀,就忘了只有双脚才能踩在地上。起鹤、星斗,人如其名,我信了。”
韩富缓缓道来,让这整间屋子化成了他的胸腔,浇不透的块垒、拨不开的乱麻,伴随着不时的喟叹,让季牧也心有郁结、不得排遣。
“老师,凰初四杰,陶公、张杜两位尊学,另一人是谁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
“那个人叫韩富。”韩富转过身来,“一生最大的成绩,就是把三杰凑成了四杰。”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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