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清晨,全府。
赵官家于昨日赐宅于全绩,全绩携家眷入住城西,此宅并不豪阔,是个三进院落,书舍、茶室一应俱全。
内堂卧榻中,全绩靠坐在床边,一手持卷,一手持玉锁儿逗弄全执,小哥儿随着玉锁的方向在床上乱爬,咯咯直笑。
“全冶功,你就是这般抱你儿子的吗?”洗漱完毕的汪沁走进卧房,见全绩全神贯注于书籍,不免口中生了嗔怪。
全绩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放下书本,抱起执哥儿,对汪沁讪笑道:“确是他要玩,为夫也落个清闲,不信你看。”
全执的确对玉锁儿情有独钟,半空中还在抓拿,几次不得,做势要哭。
“全绩,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懒,执哥儿昨晚闹了半夜,今晨让你抱着他小睡一会儿,你还自顾自的玩上了。”汪沁从箱中取出一件襕衫抛到全绩怀中,又从其手中接过全执,哄小儿安睡。
全绩摇头一笑,快速换好衣物,陪母子二人去正堂用饭。
席间,汪沁时常为全绩夹菜,且询问他今日的行程。
“哦!今天午后要出一趟城,去西城官道接一些货物。”全绩很享受这片刻安宁,有时候人追求的东西有很多,但有时候却很纯粹,比如说家。
“那记得出门前把绒袍带上,这两天寒的紧,出门都冻脚了。”汪沁的转变也是有目共睹,为人母,约心性,却也成了平常态。
“嗯,沁儿,为夫今日看吏册,发现了一件奇事,要不要听听?”全绩开口提了一话,全当是一笑谈资。
“嗯,你说。”
“昨日为夫从吏部借来旧官升迁册,着重翻阅了几人,从中发现了猫腻,同知枢密院事袁彦淳倒是个奇人,书载他是庆元府人,却没有说是哪个县,庆元府的前身是明州,以袁韶的年龄而言,吏书文应该记载他是明州人。”
“吏书载官万余,地方出了误差也属正常呀。”汪沁觉得没什么问题。
“那就暂不议,再说下文,书言他是淳熙十三年进士,但在孝宗时明明只有十四年的王容榜,十三年根本没有举行科考,他从何处得的进士?当朝宰执的吏记以后是要载入史册的,如此混淆视听,身为宰执的袁韶岂会同意?”全绩放下碗筷,接过全执让汪沁用饭。
“全郎的意思是袁韶故意为之?”汪沁生怕全绩没吃饱,连夹数筷送入全绩口中。
“有这个可能,十四年上榜的可是有史相公,即使同乡,又是同年榜,袁韶想要做好人,自然要避嫌了。而且一直到嘉泰年间,这十余年袁韶的仕途近乎白身。”
“那就是党禁之祸的影响了,我曾听翁翁提过此人,说他是袁燮的门人,而袁正献又是陆公的徒弟,袁韶算是根红苗正的心学文士,自然会受党禁之祸的影响。”
汪沁口中的党禁说的是庆元党案,当年宗室赵汝愚主谋宫廷政变,拥立光宗之子宁宗赵扩为帝,史称绍熙内禅,宁宗立封赏有功之臣,以赵汝愚为右相,以韩侘胄为枢密都承旨。自此朝廷渐而分立两派,赵汝愚崇尚儒学,引朱熹一众入朝为官,直至庆元二年韩侘胄参倒了赵汝愚,使其被贬往永州,朱熹、彭龟年等为赵汝愚鸣不平,韩侘胄厌之,凡与他意见不合者都被称为“道学之人”,后又斥道学为“伪学”,禁毁理学家的《语录》一类书籍。科举考试中,稍涉义理之学者,一律不予录取。六经、《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之书为世大禁。不久宁宗下诏,订立伪学逆党籍。名列党籍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凡与他们有关系的人,也都不许担任官职或参加科举考试。
“应该是党禁,吴世叔之父,翁翁等当年也深受其苦,不过接下来的事就很有趣了,从吴江丞到桐庐知府,继而再入朝为官,从大理寺主簿到着作郎,以及当了十年临安府尹,你说这个升迁诡异不诡异,县官一迁京师尹,即便他在任上做足了功绩,若无外力助推,定然没有这般跳任的。”全绩在吏记中看到的是一个精明强干,爱民如子的好官,但在现实中他却看不出分毫,只觉表韶是个和稀泥的两面派。
“你认为他是史弥远的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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