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于谦不懂如何应付巡查,他在地方干了二十五年,巡抚、巡按御史一波接着一波,于谦知道这是一种迎检的规矩。
于谦主要是怕瞒不住陛下。
陛下又不是稽戾王,能被这种伎俩给骗了?
朱祁钰勒着黑马,看着通惠河,眉头紧锁。
通惠河是大明政治的晴雨表,只要通惠河堵塞,那朝中必有奸佞!
从永乐年间迁都起,就是如此。
比如永乐、宣德初,这条河就不会堵塞,但是到了宣德末年,正统年间,这条河堵的一塌糊涂,黑眚这种妖魔鬼怪都出来吓跑了闸夫。
因为京师人口众多,从通州向京师贩卖粮食是门大生意,只要人主昏聩,朝中山头林立,党争不断,这条河就会堵塞,因为有人要赚这个黑心钱。
现在,这条河,成为了大明经济的晴雨表,通州是大明北地货物集散的重中之重。
无论是从密州市舶司还是从津口来的海货、从运河水路来的陆货,都要在通州集散。
这条河不忙碌,那证明大明的经济出现了问题。
坐在千灯琼华辇上的孙太后,打开了车窗,看着策马前行的庶孽皇帝,对着通惠河和于谦反复沟通着什么,心中升起了许多的怪异感。
如果当初坐上皇位的是郕王,而不是她的亲儿子,大明会不会更好?
这个念头稍起,孙太后就惨淡的笑了笑,合上了车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闭目假寐。
如果当初登基的真的是眼下的陛下,大明也不会更好。
稽戾王初登基的时候,才九岁,主少国疑,张太皇太后还活着,而且是临朝称制。
稽戾王把朕与凡殊,理解成了他是圣天子,不是人,很大程度上是内廷外廷的共同选择。
大明皇帝的权柄实在是太大了,内廷外廷一直认为,应该把权力关在笼子里。
可是帝制之下,把皇帝关在笼子里,培养成为一个废人,不利于天下,更不利于社稷。
那利于什么?唯独利于内外廷操持权柄。
君父?
那也要有本事才能当。
时也,命也。
孙太后有时候就在想,陛下为什么不把她杀了,到时候对外就说暴疾而亡,这样一来就永绝后患了。
但有时候她也在想,她不过就是个妇人罢了,她对皇帝能有什么威胁呢?她值得陛下冒着大不孝失德的风险弑母吗?
她没什么能威胁陛下的,命妇的权柄早就交给了汪皇后,她无事一身轻,她的懿旨现今没有任何的效力。
等到稽王朱见深长大了,再反攻倒算?
不说其他,就朱见深本人愿不愿意还得两说。
朱见深不糊涂,当初稽戾王的死,到底是自己作的丢掉了江山,还是当今陛下不顾亲亲之谊,弑君杀兄夺位?
是杀父之仇?还是稽戾王自绝于天?
朱见深这个年纪,已经在读公德论了,他想的很明白。
她孙太后只是一个妇人而已,早已经没有了兴风作浪的本事。
陛下带着她一起南下,只不过是为了朝中局势稳定,防患于未然罢了。
朱祁钰策马前行过通州而不入,带着缇骑们奔驰在官道驿路上。
官道驿路上原本络绎不绝的商队,变得稀少了起来,看起来颇为寒酸,人气凋零。
“冬序凛冽,远超朕的预想,我们得加快行程,早日赶到南衙了。”朱祁钰接过了兴安递过来的水壶,目光炯炯的看着南下的路,眼中晦暗不明。
大明的经济体系是十分薄弱的,冬序的危害,的确很大,但是远没到这种地步。
显而易见,势要豪右们并不打算束手就擒,玩起了老套但有效的挟百姓以迫皇帝的把戏。
让大明的情况看起来更糟糕一些,让大明的暴君早日改悔。
改掉那些御制银币、官邸法、农庄法、利柄法、考成法、官绅一体纳粮、钱法、在廷文武百官家眷不得营商、反腐抓贪等等暴政。
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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