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的。”张钧自顾自的,漫步在草地上,道:“我五岁那年,他们被吐蕃官从牛圈里抓走,按在地上就砍了,血溅了我一脸。当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才听人说,是被贵人买去做饰品。头骨制酒具,指骨、脊骨制璎珞。本来我还想报复,结果没两天就被卖了……”
张琏脸色通红,张恋的心一颤。
“杀父之仇,虽百世可复也。但我不能饭矣,只能含恨等死。即便我还可以再活十年,以泾原狭窄贫瘠的两州,战士万五的实力,也上不了逻些,踏平那座雪山王宫。”张钧顿住脚步,迎着萧瑟秋风负手而立:“靠你们,你们能么。”
“儿敢不以死而战?”张琏咬牙反问道。
“你的儿子呢?你的孙子呢?”张钧微微感叹:“一辈亲,二辈表,三辈四辈忘记了。这才是世间常情。人不会为一个没见过的祖宗而用自己的命去复仇。就像皇帝整日听人讲生民多艰,可能确实惦记百姓安危,但看不见的百姓又怎么会在乎。”
儿女闻言皆一窒。
“所以报仇的希望不在你们身上,唯天子倾举国之力方有可能。”
“大人的意思可是此番让阿弟率兵入朝?”张恋敏锐的问道。她知道父亲对朝廷其实并无多少感情,让一个被人卖来掠去本该早就客死异国他乡而侥幸逃回故土的奴隶忠君体国也太荒唐。也就是父亲碰巧加入的泾原,被程宗楚影响很深。
程帅,可谓至忠矣。在位时常诫勉将士官吏,要做正人,王臣。讨黄巢急于为圣人收复国都,身先士卒而力竭战死。时至今日,他的血衣还在官邸,被父亲和将士们供奉着。他应该是巢乱开始后,京西北最后一个忠臣了。
张钧点了点头。
“吾儿何意?”
“圣人若有收复旧地之愿,家仇有望得报,儿自牵马执蹬。”琏、轲明白父亲的想法,答道。
“可也。”见二子都懂,张钧没再多说。
圣人这道诏书肯定要是奉的。一来张家没反意,二则泾原不具备对抗讨伐的实力,三则做禁军也非坏事,军士们并不抵触。如此,奉诏既是唯一的选择,那还不如让张家子弟带队。
以朝廷目前持续强大的态势来看,这也是儿女的机遇。
“明日便出发吧。圣人大破岐、凤、同、华、邠贼藩,杀得人头滚滚,夏、鄜、灵、金各镇若没昏头,应也会奉诏。你二人尽早带兵入朝,能在圣人那留个好印象。”张钧最后道。
“大人,女闻汴与长安因圣人婚姻沙陀女一事交恶,双方虽保持着克制,但已是阴霾密布,血战一触即发……”张恋皱眉道。
“莫犯傻。”
张钧打断道:“朝廷越是艰难,京西北藩镇若是智者,就越要鼎力襄助。朝廷强大,藩镇既为臣子,只要不出格,尚有体面可言。若是强藩大举入关,不见时蒲、朱瑄、行密之事乎?”
“女受教。”张恋点了点头,把父亲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衙军们的利益难保,节帅富贵、家族、权势不得保。”
“你也去长安吧。”张钧本来打算把这个天资聪颖的慧女联姻隔壁凤翔,谁料李茂贞迅速败亡。如今的关中,朝廷一家独大,天子自然是最好的对象。
按制,国朝皇帝该有一后、四妃、九嫔,再有九婕妤、九美人、九才人以及八十一女御。
今上的后宫,他听进奏官说,受宠的只何淑妃、朱邪贤妃、冯翎郡夫人陈氏、天水郡夫人赵氏、新秦郡夫人杨氏五人,算上李昭仪、陈昭仪、韦美人、刘婕妤也才区区十位,只有礼法规定的九分之一,还是太稀少了。
自家女儿才智出众,埋没在小小的泾原一隅,也实可惜。
“遵大人之命。”张恋点头。
没什么好纠结的,只要能为家族谋得利益,死且不避,何况只是嫁人。之前她就做好了嫁给李茂贞之子李从严的准备,惜那婚姻对象尚未谋面就死在了圣人的讨伐中。
世事变化,真真是难以预测。
“去吧,海内吞噬不解,泾原这艘船,可得在这怒海上开稳了。”张钧慨叹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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