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夫人被河边的冷风一吹,骤然一哆嗦,心中暗骂元载不是东西。
“河阴县公请看,这便是官家赐下的恩泽。”
元载对走在轿子旁边的史朝清说道,同样是让坐在轿子里的辛夫人可以听到。
辛夫人绣着金线的袖口微微发颤。透过轿窗望去,十多丈宽的河面上,挤满挂着各色牙旗的漕船,桅杆如林遮住了对岸轮廓。
熙熙攘攘的河面,就好比满是行人的大街,船挨船,船挤船,几乎是船头碰船尾。
岸边渡口处,挑夫们正在卸货,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将船上的货物堆放到专用的平板车上。还有一个巨大的“怪物”,长着一条粗粗的独臂,许多民夫们正在安装它,将其固定在渡口。
头裹青巾的挑夫,接过漕船船夫递过来的麻布包裹穿梭跳板,正健步如飞、挥汗如雨的跑个不停,从史朝清一行人经过,带起一阵风。
不远处栈桥入口竖着一个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
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也不是什么官家最大,而是一句极为功利性的口号: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劳驾让道!安某要上船了!”
两匹油光水滑的骆驼突然横在轿前,驼铃震得史朝清耳膜生疼。
本来气势逼人,但看到元载所穿官袍,这位牵着缰绳,自称“安氏”的胡商,讪笑着用生硬的汴州官话赔笑:“官爷,这批汴州青瓷器要赶午时装船,时间不等人啊,麻烦您让让。”
他身后几十峰骆驼背上,白底蓝纹的瓷器在麻布袋中若隐若现,纹煞是好看。
西域胡商作为丝绸之路的中间商,眼光是绝对不差的。这次来汴州,别的什么都不买,唯独将这白底蓝纹的青瓷买了一大堆。
元载用腰间的唐刀子敲了敲轿栏,四个轿夫立刻退到道路一旁,懒得跟这种势利眼胡商计较。
商队走了,骆驼与货物一起被装船。
史朝清盯着那胡商离去的背影,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富庶与兴旺,像极了当年长安胡商云集的金光门,那是长安出西域的起点。
胡商在汴州可以安安稳稳的进行交易,把外面的货物带来,将本地的货物带走,其间不会出现什么幺蛾子,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越是安定的地方,人们就会越是向往,久而久之,一个新世界就被建立起来了。
并非长安才是都城,人才汇聚,金钱汇聚,物资汇聚的地方,才是都城。
从来都是天下人成就了大唐,成就了长安,而不是相反。
人走了,长安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人心散了,大唐也就什么都不如了。
这一刻,史朝清才明白天下大势的洪流,几乎是在冲刷脸庞,这些新人新势力新事物,哪里是突然冒出来的呢?他们一直都在,润物无声般的发展壮大。可笑自己以前在幽州城的时候,对此毫无察觉。
“上好的汝窑青瓷!一百文一套!一套四十八件,买了不亏啊!”
路边的商铺传来店伙计的叫卖声。
不过没什么人去搭理他,汴州卖东西的多,鱼龙混杂。一百文买四十八件瓷器,这货色能是“上好汝窑”的?
汝窑可是半官方性质的瓷器窑,方清主持开的,那里产的瓷器,是一百文能买一箩筐的东西么?
看到何不食肉糜的史朝清上前询问,元载差点没笑出声来,拼命忍住。
辛夫人不关心瓷器,此刻她看到运河岸边某个布棚下,满脸煤灰的窑工正在卸货。粗麻绳捆扎的石炭摞得比人高,过路妇人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石炭的黑灰尘沾染到了自己的衣裙。
辛夫人忽然抓紧轿帘,她看到这些窑工脸上都黥了面,上面写了一个“囚”字。
“挖石炭这活计伤命,官家说让死囚去挖,按他们的工作量来评定,每个月给他们的家人发点钱。”
元载淡然说道,看向那些死囚的眼中充满了鄙夷。
官家还是太仁慈了,让这些死囚挖石炭挖到死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的家人发补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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