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他追求的是更高层次的东西。”程醒说。
信者听完,怔怔地坐着,忽然开始后怕。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差点捅个大篓子。
改天见小王子,还是得戴头盔。
……
即便是最认同小王子的文暧小圈子,也无法想象王子虚惊人且狂妄的宏伟目标。
他们所能想到的最远大的目标,也不过是茅盾文学奖。如果让他们一窥王子虚的真实想法,一定会惊讶其胆大包天。
这就是他从不告诉别人自己想法的原因。他被评“异想天开”太多次,不缺嘲讽营养。
从小嘲讽他最多的是他爸。他提起自己想读文学类专业时,他爸说,你家三代人从上到下五服以内没一个搞文学的,你还想搞文学?你有这个基因吗?
后来考上编制,在他爸那儿算有个身份了,嘲讽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张倩的嘲讽。他说自己想挣稿费时,张倩也笑他妄想:就你还想挣稿费?你从幼儿园到大学,哪点教育经历跟文学沾边了?
那女人的瞧不起固然令人丧气,王子虚自己的不争气更让人沮丧——王子虚拿到第一笔稿费,已经是在和张倩分手多年以后。如果不是有西河文会那一出,可能张倩到死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王子虚其实不在乎嘲讽。30年来锻炼得皮糙肉厚,修炼出背上宝甲,他在乎的是陈青萝。
在所有人的嘲讽中,唯独陈青萝的嘲讽,格外的温婉、动人,叫人念念不忘。
“你居然没听说过乔伊斯?意识流四大开山鼻祖之一都不知道?”
“你居然连《局外人都没读过?如此知名的作品,你竟然都闻所未闻,实在令人捧腹。”
“什么?你居然连白鹿原在西安都不知道?即使没看过陈忠实的《白鹿原,也该知道这个常识吧?”
她总是用白葱根似的手指挑开耳边鬓角头发,面无表情但眼神里带着几分混合着得意、戏谑的目光。
王子虚总是在这样清澈干净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被说得体无完肤。但他没有感到自尊心受挫,反而越挫越勇,期待接下她下一次挑战。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这个‘霸上’就是白鹿原,知道吗?”陈青萝小声说。
王子虚低头,盯着课文上的《鸿门宴,再看看陈青萝桌肚子里的《白鹿原,感到一种奇妙的连接——课内和课外,就这样神奇地联系起来。
“原来霸上就是白鹿原?那岂不是刘邦还去过白鹿原?”
陈青萝不说话,等王子虚发觉原因的时候已经迟了,语文老师如炬的目光定在了他脸上,让他汗毛倒立。
“我们同学不要在下面讲小话,你们不听课能懂吗?王子虚,你起来,翻译这一句。”
“沛公驻军在白鹿原,还没跟项羽见着……”
“什么白鹿原?敲讲台”
“老师,灞上就是现在的白鹿原……”
“你在胡说什么?你在哪儿看的?把你桌子里的书掏出来!”
同学们哈哈大笑。陈青萝撇开脸看墙壁,肩头耸动,王子虚大呼上当。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王子虚在整理地方志资料时发现,原来灞上真的就是白鹿原。那时他已身在事业单位那无趣的办公室里,坐在无趣的办公桌上,桌肚子里只有无尽的报表。蓦然回想起当日事,发觉原来陈青萝并不是在故意坑自己。
三代以内没有搞文学的也好,念的不是文学专业也罢,这都是王子虚无力改变之事。
但“灞上就是白鹿原”这种知识,光是知道就很开心。如果不是陈青萝在17岁那年跟他提过,他要到10年后,才会在故纸堆里发现这个冷知识。
陈青萝总是告诉他一些未知的事情,这些未知的知识打磨着他,改变他。
灞上在灞水旁,灞水上有一座灞桥,灞桥旁有杨柳。古人喜欢折柳送别。可惜当年和陈青萝离别时,并没有诗词里说的那样,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如果有机会,他想去白鹿原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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