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现在也安享晚年了,知道你一片孝心才愿意说一些,我不能把她的身份告诉你,”陆念道,“但你看,我能说出当年怡园布置陈设,里头丫鬟婆子叫什么姓什么,总不能是编的,我没有那本事。”
章瑛深吸了一口气。
真话到此为止,陆念开始胡扯。
“从你出生到你姨娘去世,整整半年,她都没有见过你。”
“冬日天寒、怕你受凉,那开春了呢?暮春时呢?甚至入夏了呢?”
“你也是当过娘的,你儿子生下来会半年不出门吗?”
“她是病着,国公夫人怕你过了病气,但哪里能一面都不见呢?便是使个人过去竹园,给她说说你会笑了、能翻身了也好啊。”
“没有消息,半年间竹园里你姨娘没有你一丁点消息。”
“她喜欢看书,她那屋子里有很多藏书,孕中常看、也给你讲故事,后来养病的时候她就看不进去书了,人躺在床上,书摊在被子上,半天翻不了一页……”
“怡园到竹园,总共也没几步路吧?那么近,能听到婴儿啼哭,却听不到笑。”
“你与世子一般大,婴儿哭起来分不出男女,况且一个哭了引一个,她听到你们哭就心焦,却没有笑声让她安慰。”
“她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只姐儿、姐儿的叫。”
“难产,她生下你后就昏迷了,再醒来你已经被抱走了,她没有看过你一眼。”
“她身边的丫鬟想去怡园看看你,在院子里站了一个时辰都没能进屋,回去后一个字不敢提,怕她伤心。”
“但你姨娘是个很细心的人,你说她知道不知道?”
“听说,甚至有的时候她还会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章瑛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个音来。
来之前,她告诫过自己,陆念无论说什么,她都要鉴别一番。
可听到现在,明知道陆念不怀好意,她也已经无法去鉴别清楚了。
视线有些许模糊。
朦胧间,她看到了竹园正屋的那扇门。
门里是她躺在病榻上的姨娘。
前些时日还是灰白的画面就已经让她难以平静、无法忘怀了,今时今日,随着陆念的讲述,灰白描上了色彩,绿意盎然的竹园中,是她一点一点失去生机的姨娘……
最后,章瑛失魂落魄地下了楼,踩着脚踏上马车时险些摔着。
她来见陆念,自是没有带人手,死死抓住车架才没有跌坐到地上。
只是双手磨破了皮,隐隐渗血。
临街的窗户里,阿薇静静看着她,转头问陆念:“她能坚持多久?”
“坚持不了多久,”陆念靠着椅背,轻声道,“她自己当了娘,自然而然地、会设身处地去想她的姨娘,越是琐碎细节,她越是难受。”
陆念记得,她在听余家那位小婶娘讲述生产后孩子被抱走的经历时,很久都缓不过劲来。
她听的是别人的故事。
章瑛听的是她姨娘的故事。
陆念可以移接木,反正,都是死无对证。
另一厢。
章瑛回到安国公府。
她趁着嫡母不在府中偷偷出门,但也知道,最终都是瞒不过。
果然,安国公夫人一回府,晓得章瑛出过门,心里就很不痛快。
她使人去唤章瑛。
等候的功夫里,嬷嬷低声开解道:“您好好问,千万别跟她置气,或许不是去的广客来呢?”
“那她还能瞒着我去哪儿?”安国公夫人恨恨道,“她以前从来不会瞒着我任何事!就是叫陆念拱出来的火!”
“那您就更不能让陆夫人得逞了。”
“我晓得!”安国公夫人点头。
只是她的晓得,在章瑛的泪水里蹭蹭往上冒。
“又说烧纸的事了!”安国公夫人皱眉道,“你且告诉我,陆念到底跟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东西?”
“她说什么都没关系,”章瑛噙着眼泪,道,“我只是想拜拜我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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