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父母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慢慢接受了儿女没有那成龙成凤的能耐后,想着的就是他们能够康健、幸福、高兴,人品端正,不行纨绔事,更不要违法乱纪。
但阿念呢?
得了癔症,没了康健。
唯一的女儿病故,谈什么幸福、高兴?
她更是双手沾满了血!
可她是无缘无故就拿起了屠刀吗?
不是的,她是被逼着走到了这条满是荆棘、一地鲜血的路上,再也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
而他作为父亲,直到阿念在这路上走得鲜血淋漓、才后知后觉这一切。
阿念曾经的无依无助、孤立无援,他不过是听阿薇讲述而已,真正身处其中、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是阿念!
他有什么脸面去怪阿念?
他只是痛心,痛心为什么让原本干干净净的阿念提起了刀,而不是他、他冲在前头。
阿薇看着定西侯哭,缓缓又道:“整个余家,除了嫁进来后不愿意同流合污,过得苦不堪言、半疯半癫了的女眷和全然无关的孩子,其他的都是罪有应得。”
定西侯的肩膀颤动着,一下接一下点着头。
还好。
还好阿念恨了疯了,却还不是恶。
被逼到如此境地,她依旧存了一份“善”。
“因为外祖母是善良的,”阿薇就像是看穿了定西侯心中所想,“虽然她死在了善良上,但这不是她的错,恶的是岑氏。
母亲说过,外祖母只认识五岁的她,她长大了、也变了很多,可她必须要留下些什么,地底下相见,好叫外祖母认得她。”
饶是再压抑着自己,定西侯也无法咽下所有的哭声了。
他颤抖着手取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塞进嘴中里用牙齿紧紧咬住。
阿薇没有再说话,等他把情绪散出来。
她拿起了桌上的龙眼酥,温度适宜,酥皮正好。
用了只茶托当碟子,她一层一层撕着酥皮吃,就像陆念讲述里的余如薇那样。
层层迭迭的酥皮,足够慢慢吃很久。
里头的馅儿丰厚,芝麻和猪油香气十足。
阿薇含着馅,默默地想:好像糖放少了,不甜、一点都不甜。
良久,定西侯才缓和住了情绪。
眼泪止住了,但心里的悲痛已经满盈。
阿薇轻声道:“过些时日,我和母亲会搬出府去住。”
“为什么?”定西侯惊讶极了,也不愿意,“是因为你?我是说,你不用因为这事情就搬出去,这就是你们的家。
还是说因为阿驰?是他母亲对不起你们,他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如果、如果阿念接受不了同在一处住,那……”
“不是一回事,”阿薇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旧事都了了,母亲需要换一换心情。
自打广客来重新开张,她几乎白日都在那儿,因为她喜欢外头的喧嚣热闹,沸沸扬扬的人声让她心安。
侯府里、春晖园固然是她幼年住所,但不及府外有烟火气。
反正也不远,总归是在广客来附近的胡同里寻个宅子,地方不用大,够热闹就好。
您想起来了也能过来,或者让阿致来,等她又生龙活虎了,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定西侯听进去了:“是、是,换个心情也好。”
只要阿念能好起来,不犯病、不生气,住哪里不是住?
西街附近,几步路的事。
又没有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顺着就好。
“那我明日就让冯泰去打听宅子,”定西侯好言好语商量着,“你们先去庄子上骑马,等宅子准备好了、正好搬过去。
要什么、缺什么,你们拿主意,想带几个人手去,也自己看着办。
行吧?”
阿薇颔首,没有拒绝。
定西侯见状长松了一口气,但脸上依旧是怅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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