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立即带羊酒鲜果,去找刑房的萨君。将我们遇到的事说清楚,请萨君帮忙写一份申文。”
这话虽是胡掌柜压低声音说的,却没特意避开别人。
“讼棍”早在近古春秋时代就已经诞生。
中华上邦百家争鸣中的“名家”,就是讼棍的老祖宗。
请人帮自己辩论,或者写一份说明案情的申文,递交令君,在西蜀也算常见。
“唉,许娘子死得这么冤,你该回来找我,让我也进点心意。”
了解到桥上发生的事后,金莲不仅没怪小羽折腾,还遗憾自己没帮上一点忙。
“姐姐有心意,我给了几角碎银子,春儿姐给了一把铜钱,也算你给了。”
小羽安慰了金莲一句,又好奇道:“为什么他们都不敢去见官?天门镇令君有何特殊之处?”
金莲笑道:“嘿嘿,咱们的令君姓朱,人送外号‘朱一套’,因为他审案时,习惯用一整套、共七种刑罚,活活打服犯人。
不仅打恶首,只要他认为一方有错,不分被告、原告甚至旁证,都要打。
所有进入衙门的,都可能挨打。
老许赌钱欠债,算是许娘子遭劫的根由,肯定要被朱一套往死里打。
不思归逼老许卖女儿还债,也有罪,八成要吃全‘七大碗’。
胡掌柜哪怕真与伪银案无关,他贪得无厌,间接害死许娘子,同样逃不了‘朱一套’的毒打。
所以他们都怕见官。”
“喔,这么说来朱县令并非坏人。”
小羽忽然对素未蒙面的“朱一套”有了几分好感。
“不算坏,但也不好,手段太过严酷。”金莲道。
金莲猜对了一大半。
第三天早晨,酱油巷。
小羽坐在屋檐上,两条小腿吊在下面,左手边放着一碗稀饭,右手拿着油饼,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听下面张大娘声情并茂讲述“朱一套审伪银案”。
“朱一套不愧是朱一套!老许的申诉都没说完,只听说他赌钱败光家产,朱一套便按捺不住,骂了句‘狗攮的赌棍’,扔下一根红头签。
打了老许十大板。
打完后,老许接着申诉,听说他要卖女儿,朱一套又扔出去一根红头签,和一根捕捉签,从不思归拖来八个泼皮,话都没说,每人先打四十大板。
下面差役在打,朱一套在上面骂,把他们祖宗十八代挨个骂了一遍。
骂得可难听了,我一个快五十岁的粗鄙妇人,听了都脸红害臊。
可打板子还只是开始呢!”
张大娘声音里带着些颤音,像是非常惊恐,大脸上却全是笑意。
“这就叫歹人自有歹人磨!”
边上的李大爷,避开碗缘处的缺口,美滋滋呲溜了一口稀粥。
一姓黄的三十岁妇人,一边给怀里孩子喂奶,一边道:“朱一套有‘七大碗’,板子算是第一道硬菜,骂人算第二道‘靓汤’,还有五大碗呢!”
张大娘点头道:“老许后来还被夹手指,因为他用手赌博。
不思归的泼皮被夹棍夹腿,嚎得那个惨喔,听得我心肝儿打颤”
穿露臂短衫的酱油工孙二狗,扛着一个酱缸站在边上,问道:“胡老四呢?”
“胡老四没事儿,没挨打。”张大娘子脸上有明显的遗憾。
“胡老四即便不是祸首,也罪责不小,朱一套竟肯轻易放过他?”李大爷表情严肃且不解,蹲着的身子也站了起来。
“朱一套本来要送他吃‘七大碗’的,萨刑房递了一张申文上去,‘之乎者也’说了一通,似乎在谈《大蜀律,我听不明白。
就见朱一套很愤怒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说无论伪银是不是来自祥和号,胡老四把别人五百两银子的宝贝压价到十五两,简直丧心病狂,不打不足以熄灭他心中的邪火。
萨刑房就说,商人买卖货物,犹如农人种地。
商人在货物买卖中追求重利,犹如农人渴望来年大丰收,都是自然本性,无罪也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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