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儿大了,但您却老了。”
卢植感慨,望着下面越来越近的张冲,他继续道:
“是啊,为父也老了。岂不闻光阴如快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这天地都有五衰,人哪有不老的道理。”
孩子的泪水滴在自己的手上,卢植到底还是想留几句话下来。
毕竟哪一个做父亲的不想将自己的人生感悟全部给予给孩子,好让他少走弯路。
但话到嘴边,他看着孩子的眉眼,就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又岂无父辈的教诲,但这一生不还是自己这么过来了吗?
最后,卢植只是笑笑:
“为父没有话留给你,只有一两分私心在。原先,为父对自己后事也有安排。自觉赤条条来这片天地,自然得赤条条走。但为父受儒所学,觉得自己平生之见识、学问还是值得一匹布帛的,所以死后就不置棺椁了,就用布帛裹着葬了。但现在看,这个后事怕是也不成了,现在就想你能好好活下去。”
接着他将自己对《孟子》的注解留给了学生高绣。将《尚书》留给了学生刘德然,将《汉记》留给了师侄郑益。本来他手上的剑是要留给公孙瓒的,但他已经为自己而死了。还有一个学生刘玄德,本来是打算将自己的爱马送给他的。毕竟玄德就喜欢这个。
但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
在卢植交代着后事的时候,卢植的扈将虞世带着铁甲兵已经下去阻挡着张冲及典韦等横撞将。
只有虞世这个世之绝巅的勇士才能在张冲手上抗衡。
两个人在距离大纛下不足五十步的地方,激烈搏杀。
在第十六击下,虞世的口鼻已经在冒血了。
在第二十击的时候,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在到了第二十一击的时候,虞世跪了下来。
看着这个腰腹八尺的奇伟武士,张冲心里充满了欣赏。
他没有选择杀他,而是从他的身边穿过了。
前面的大纛下,那卢植在和几个年轻人交代着什么,哭声不断传来。
张冲讨厌这种感觉,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卢植并没有什么仇恨,甚至可以说,张冲还特别欣赏其人格,他们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所以才成了敌人。
但不管如何,这人到底还是要死的,这戏剧的一战就给我结束吧。
就在张冲踏出一步后,已经委顿在地的虞世艰难地伸出了手,抓住了张冲的脚踝。
他吐着鲜血,对阳光下的这个男人,哀求道:
“求你了,不要上去。卢帅已经活不了了,留他一个体面结果,他是个好人。”
张冲沉默了,他看着脚下这个绝强的武士,歉然道:
“对不起。我不能为那些已经战死的袍泽弟兄们选择给卢植体面。”
这句话使得虞世愕然,紧抓的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
张冲不再理会虞世,面朝着前方的卢植,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此时,他每走一步,他都听到了背后传来突骑弟兄们的欢呼。
他每走一步,那些犹在各个战线奋战的弟兄们都在振臂高呼。
他每走一步,那些在北伐以来牺牲的吏士、民夫、妇孺的亡魂都在云间浮现,微笑着注视着他们的王。
原来,他张冲从来都不仅仅是自己。
这一路来,有太多的牺牲,有太多的壮志。他们都在见证了他们的王为他们夺下这最后的胜利。
只有胜利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而现在,张冲终于走到了卢植的面前。
第一次,张冲可以认认真真的看着卢植,见其老败却依然不改其虎气,果然是一代虎臣。
君主能明用之,善待之,必是社稷之福啊。
可惜,汉室已经不配了,天降此虎臣,也不能挽其衰命。
张冲提着泣血的精钢马矟,走过了卢植身边,一直走到了那面汉军大纛下,然后坐在原先卢植的马扎上,认真道:
“如今胜负已分,卢植老儿还不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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