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峻亲自背着羽檄,在一个黑夜缒下城,然后潜回了赵氏里。他一方面交代家中媳妇和老仆关于自己的后事,一方面给犹未归家的二弟赵云写了一封遗书。
这信里,他一方面叮嘱赵云要担负起赵氏一族的责任,一方面劝他读一读经书。如今虽然是武人当道的世界,但只有读了经书,才能超脱寻常的武人,不然终究是人主的功狗。
最后,赵峻还在信中表达了遗憾,说日后寻找二妹的重任就只能由赵云来做了。至于他自己的妻儿,赵峻只字未言。
料理完后事,赵峻带着家中仅有的两匹马就北上了。
他没有走官道,而是走了自己与赵云早年狩猎的兽道,沿着太行山东麓,终于赶到了位于上曲阳的镇北军幕府。
在验了符节后,赵峻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因为这一批出城的就只有他一人活着到了上曲阳。
赵峻顾不上更换衣服,只是稍微洗去了些风尘,就在镇北军的几个掾吏的带领下,穿过棘门,来到了镇北军的中军幕府。
这里,镇北将军卢植正带着军中悍将们等着他。
此刻,中军节堂已经被镇北军吏士们挤得满堂,就这样还有数十彪悍虎将不能入内,只能在节堂外的陛阶上站着。
赵峻来的时候,只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无一不是沙场悍将,一股彪悍莽夫的气质。但赵峻并不因此而喜,反倒是皱着眉头,低头不说话。
原来,这数十悍将,一看就是胡人做派。如那些披着头发的,就是匈奴人。如那些将两侧的头发编成小辫,垂悬肩上的,这是索发,一看就知是鲜卑人。至于还有一些髡顶的,或者深目高鼻的,统统都是杂胡之流。
而只有十来人看着是汉人相貌,普遍都蓄着胡须,扎着汉人的发髻。但赵峻再细看这些汉人,也有扎小辫的,一看就知道是浸染胡风甚久,像胡人倒是多过像汉人了。
赵峻暗道:
“本就听说镇北将军去代地募兵了,现在一看这些人的样貌,可不是如此吗?”
赵峻生在常山,也算是边地,与胡人之间也是有国仇家恨的。这会见自家的镇北将军要借胡人之兵杀自家汉人,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但赵峻也不是迂腐之辈,他知道自己来这里不是和卢植辩什么胡汉大防的,而且真辩论的话,他也辩不过卢植这位北地第一名儒。
于是赵峻索性闭目不看,眼不见心不烦。
但那些胡人身上的腥膻味却无时不刻在传入他的鼻子,扰得他心烦意乱。
好在,很快内里就传呼赵峻入内了。
赵峻闭着气穿过门外的胡将,然后恭敬入内。
一进来,就见厅内猛将如雨,冠盖成群,然后数十双眼睛齐嗖嗖的看着自己。赵峻稳了稳心神,突然心里飘过一个念头:
“这地方可比外面好闻多了。”
那可不嘛,实际上厅内全部都是幽州的武人和边地士子,没一个胡人。而且边地的士子虽然在边地,但依旧崇尚熏香。甚至为了不让中原士子小瞧自己,这些边地士子熏得比南边的还要厉害。
所以,此刻厅内,香气扑鼻。
这时候,厅内到处议论纷纷,那些幽州武人们显然知道这名所谓的常山国相使者必然是来求援的。
一部分人一想到后面就能在沙场建功,纷纷用热切的眼光看着赵峻。但也有一部分人正悲苦的看着赵峻,显然这些人是之前参与过冀州战事的将领,知道泰山军的战斗力。
实际上,这就是镇北军将领们的两个极端心态。一个是极度轻蔑泰山军,这批人普遍是去年未曾南下的武人和代地武人为主。
另一个就是极度恐惧泰山军,这批人主要都是去年在鸡泽之战侥幸活下来的,回去后,他们就患上了恐泰症。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镇北军团明明已经到了上曲阳,距离南边九门已经只有一百二十里的地方,却开始按兵不动了。
而卢植作为镇北军之首,他的心态也比较偏向于后者。虽然到不了恐惧的程度,但也下意识觉得没有完全把握还是不要主动南下,先让冯巡消耗一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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