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也是,俺也是,木有看到告示上说咋交粮啊?”
“俺在山里开了三亩薄田,这该咋办啊?”
几十个麾下田亩稀少的小农眉头紧皱。
他们不识字,也没搞明白这告示上繁琐的“累进制”是何意思,听了路人讲解一番,还是云里雾里的。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田亩数不在布告标注之内,还以为自己要另外缴纳重税,一个个急得满头大汗,唉声叹气。
他们原本就借了地主老爷的钱买种子买农具,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熬到麦子成熟,正准备卖掉粮食偿还一部分利息,缓一缓债务。
结果听人念了告示,都没有五亩以下的田亩如何纳粮的信息。
这该如何是好啊?
钱老爷下了“死线”,若是夏收后一个月还没还上贷款,就要他们拿土地抵债!
灾荒之后,贫农往往为了生存,被迫出售几亩祖田换取粮食救活一家人性命。
可恨那钱老狗,趁机打压田价,平常十余两银子的地,他居然只肯出二两银子买一亩,贫农若是不肯,地主老爷就要拉人去见官。
平头老百姓哪敢见官大人啊,一听到要告官,登时吓得两腿打颤,不得不应了钱老爷开出的低价。
于是老农们便从昔日的还能混一混的状态,跌落到赤贫境地。
他们当前只剩下最后的祖宗基业,若是连这点祖田也被钱老狗夺去,他们就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了啊!
而且这年头又没什么工作岗位,真变成了无地流民,迟早是个卖儿卖女,乃至饿死在路边的下场。
贫农们拉拽着身边识字的人,急忙询问解决办法,一时间告示面前人潮汹涌,哭喊震天。
白斯文见状顿生喜悦之情,就说叛军不懂治国,这下连泥腿子也不拥护他们了。
胥吏则在衙署旁噤若寒蝉,本想着拿出过去的老爷派头震慑这帮泥腿子,可一想到红巾军的嘱托,便只能任由泥腿子聒噪。
好在贫民们的躁动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巡逻的红巾军来了。
他们像是被人通风报信一般,迅速赶到。
“乡亲们不要慌,稍作休息喝两杯粗茶……”
几名兵丁模样的壮汉从外围走来。
他们冲着农民们摆摆手,旋即对看管告示的数名胥吏摆手示意一番,后者忙不迭跨入衙署,很快便提来几桶凉茶。
当红巾军搞清楚前因后果,立时便有人仰头倒下,被其余兵丁一起抬入衙署。哈哈,白斯文心说你们这群叛贼也有今日,碰到无法解决的难题便气晕过去了吧?
哈哈哈,痛快!
白斯文顿觉大为解气,恨不得有一壶美酒在手痛饮一番。
哼,丘八们便是这般粗鄙暴躁,想要治理好地方,还不是得废除恶法,最后把士绅们请回去。
到那时候笼络士绅的价码,就不是今日的价了。
心中的幻想还没发酵成形,白斯文便瞧见进衙门没多久的红巾军又走了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新告示和粉刷桶,熟练且迅速地将旧告示覆盖。
新告示与旧的差别不大,纳粮档位的描述变得更加明晰具体,不再是xx亩以下,而是xx亩到xx亩执行什么税率,并且新加了几条政策——
无地至五亩只要缴纳半成即可。
地主的佃租不许高过产量的三成。
任何借贷的年息不许超过本金的三成六,且不许利滚利。
自告示通知日起,过往二十年的“违法”利益一律不认。
此言一出,哭喊哀叹的贫农们瞬间安静下来,五亩以下的人竟然只需缴纳收成的5%?
贫农们难以置信地盯着红巾军,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明太祖给自耕农的税赋定的很低,基本在收成的5%——10%之间浮动,但这仅仅是朝廷的正税,基层官府附加的耗米,火耗,附加费极高。
每一个农民的实际承担税率远远超出了三成,有些地区甚至能达到五成。
对于底层贫农而言,红巾军的政策简直是久旱逢甘霖的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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