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匈奴右贤王挛鞮伊稚斜,不顾汉匈盟约,悍然发兵七万叩边。”
“——这是侵略!”
“——是对和平的践踏,对我汉家尊严的践踏!”
“无论此战,究竟是否乃右贤王受贵主单于所授意,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朕,需要单于给朕——给我汉家民两千八百余万口一个交代!”
“更是给保家卫国,战死朝那塞的两千一百四十六名英魂,一个交代……”
说到最后,刘荣的语调中,已经不带多少怒火了。
刘荣很平静。
就好像是在说,哎,那什么,你欠我的那二十块钱,有空给我还了。
但正是这近乎冰冷的淡漠语调,让兰且屈难本就肩负着巨大压力的内心,再次被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汉家的小皇帝……”
“还真是……”
“一脉相承啊……”
作为匈奴四大氏族中,对汉人了解最深、出使汉家次数最多的一个,兰氏家族和汉家的每一代天子,都可以说是有所往来。
兰且屈难曾听父亲说过:汉人的太宗皇帝,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见谁都笑呵呵的,张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搞得人心惊肉跳。
至于刚死去不久的孝景皇帝,或许是因为在位时间太短——前后才不过六年,兰氏还没有机会接触。
但兰且屈难也曾偶然间,听见过那位汉皇帝的使者说:老刘家的皇帝,那可真是个顶个的又臭又硬……
今天,兰且屈难算是见识到了。
“皇帝陛下,或许有所不知吧?”
“过去这个冬天,不只是汉北地郡,多出了两千多具汉人尸体;”
“——朝那塞外,也同样有数千名匈奴勇士的英魂,回到了天神的怀抱。”
“如果非要说交代,那究竟该是谁给对方交代,恐怕……”
兰且屈难面色难看的一语,却引得刘荣下意识眯起了眼角。
片刻之后,又古怪一笑。
“不对吧?”
“朝那塞守军在战后,可是才找到百余颗……”
“呃不,百余具——才找到百余具匈奴尸首。”
“贵使张口闭口就是‘数千’,只怕是在颠倒是非,巧言令色吧?”
刘荣这话一出,兰且屈难彻底没话说了。
还能怎么办?
原本是为了遏制汉人割取首级、兑换武勋的渴望,而专门制定的抢尸之俗;
到了汉人小皇帝口中,却成了匈奴‘并没有多少损失’的佐证。
兰且屈难还能怎么办?
说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匈奴一方也死了几千人,只不过尸体都被占有抢走,拿去兑换死者生前的财富了?
别说兰且屈难是四大氏族的贵族,是下一代兰氏头人、左大当户;
即便兰且屈难是个卑贱的奴隶,也绝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打自己的脸。
怎么办?
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以强硬的姿态,争取单于交代的那些不可能完成、不可能得到汉人认可的条件?
还是保命要紧,就坡下驴,先全须全尾回到草原再说?
这个问题,对于兰且屈难而言并不难选。
——对于每一位身处匈奴权力中心的贵族而言,这都不是一个值得纠结的选择题。
就算是死,也绝不能让步!
因为死在汉人的地界,大单于起码还会赞赏兰且屈难至死不渝;
但若是就这么灰溜溜回到草原,那等待着兰且屈难的,绝对是比死亡还要恐怖千倍、万倍的凄惨下场……
“皇帝陛下的恶意,外臣会转告我主单于。”
“——既然对皇帝陛下而言,汉匈之间的和平并不值得珍惜,那我主单于或许只能通过游牧之民的方式,来唤醒睡梦中的皇帝陛下了。”
“我游牧之民,自幼生长于马背之上,生来就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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