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就只能看周亚夫自己,究竟是要顺从刘荣,改变自己的悲惨命运,还是选择走历史上的老路,将自己活活‘逼死’了……
“条侯认为,做将军,比做丞相更好。”
“——这样的看法,我其实非常能理解。”
“曾几何时,我也带着和条侯类似的想法,整日里牢骚连篇,恨不能重新做一个阵前卒,也不愿做劳什子郡守……”
对于周亚夫,刘荣自认仁至义尽,没打算再多做什么努力;
不料刘荣身侧,听闻周亚夫满腹牢骚,一路上都轻松惬意到好似在踏春的老丞相申屠嘉,却是毫无征兆的站了出来。
如是道出一语,便面挂微笑,弯腰捶着腿,就势在道路边的田埂上坐下身。
待刘荣三人也各自坐下,便见申屠嘉深吸一口气,又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而后便以追忆的口吻,说起那段被岁月尘封的过往。
“我申屠一族,世世代代生活在睢阳。”
“若没能得到太祖高皇帝的赏识,如今的我,或许会在睢阳城内的梁王宫左近,靠在某颗老树下晒太阳,再时不时逗弄儿孙,颐养天年……”
···
“汉元年,太祖高皇帝还定三秦,重夺八百里秦川;”
“次年,又召集各路诸侯会盟于蓝田,举诸侯联军足有五十六万,东出函谷,以报项籍弑杀义帝楚怀王的血仇!”
“路过睢阳时,太祖高皇帝张榜招兵,我应召入伍,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兵卒;”
“虽然在之后不久,因为能施展强弓硬弩,而被太祖高皇帝任为队率司马,麾下也不过兵卒五百而已……”
说到此处,申屠嘉稍从追忆中回过神,温笑着对窦婴一抬手。
“王孙初逢战阵,率兵便足有二十万之巨,行军拔营有条不紊,安营扎寨井然有序,如臂指使,宛若一人;”
“这样的天资,是我没有的。”
又转头望想周亚夫:“条侯自幼饱读兵书,深稔兵法之要,更得绛武侯言传身教;”
“这样的家世,也是我没有的。”
···
“初逢战阵,我率领麾下五百弩卒,要做的不过是列阵放箭,却几次三番乱了阵列,更险些被楚骑所冲散!”
“若非麾下将士效死,外加兵势大好于我,恐怕初登战场,我便要成为汉家——成为太祖高皇帝帐下,第一个在胜仗上全军覆没,更以身殉国的队率司马……”
“——从初登战场,到熟于战阵;”
“从队率司马,到校尉、都尉。”
“我付出的努力,历经的艰辛,遭遇的危险,失去的亲人,都是很难为旁人感同身受的……”
满怀惆怅的发出一声长叹,申屠嘉那已泛起红的双眸,再次落到了闷闷不乐的周亚夫身上。
“条侯认为,我在军中度过的岁月,难道不值得缅怀吗?”
“还是那段行伍间的岁月,是我很舍得、很愿意放弃的呢?”
···
“在被孝惠皇帝——也就是被吕太后,从都尉转任为淮阳郡守之后,我也曾无所适从,整日整日对着案牍、卷宗抓耳挠腮。”
“——要知道当年的我,可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啊?”
“连字都不认识,却做了淮阳的郡守,要整日整日处理郡中政务;”
“这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无比艰难的事呢?”
以老者特有的凄苦颤音,对周亚夫接连发出如是几问,惹得周亚夫满脸羞愧的低下头;
借着调整呼吸的气口,给了周亚夫一点消化时间,老丞相才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道:“从字都不认识的大老粗,到汉家最出色的郡守;”
“——我花了十五年的时间,从曾经那个只知道挽弓、架弩的武人,成为了能治国安邦,与民安乐的淮阳守。”
“到先帝元年,适逢先帝追封开国元勋功臣中,功劳原本不足以被封为彻侯,却也在二千石的位置上履任多年、劳苦功高的老臣,以悉数为关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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