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看了有一会儿,才不屑的冷哼一声,继续道:“辕固一介腐儒,于宗庙、社稷未立寸功,于天下人未有寸善,便敢仗着先帝赐予的荣禄,当着我汉家的天子、储君的面,折辱我汉家的太后!”
“如果不施以雷霆之怒,岂不是让天下人都以为我刘氏无人、我汉家的太后,人人得而欺之、辱之乎?”
怒气冲冲的丢下这句话,刘荣终还是将愤愤不平的目光,撒向了和自己隔着祖母窦太后而坐的皇帝老爹。
“父皇仁慈,不愿伤及辕固性命,儿可没这么大的肚量!”
“——辕固狂儒,已有取死之道!”
“儿未壮,不敢有悖于父皇;”
“然儿即壮,则必枭狂儒辕固之首级,以镇天下宵小矣!!!”
···
刘荣很狂。
今天的刘荣,狂的无边无际。
狂到刘荣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随便单拎出来任何一句,放在其他任何场合,都必定会为刘荣招致杀身之祸!
但在今日……
“太子年少血热,偶有狂语;”
“皇帝当年,也没比今日的太子好到哪里去。”
“即是出于纯孝,就当是小孩子年少轻狂时的玩笑话吧……”
只见兽圈外,馆陶公主刘嫖一脸慈母笑,看向刘荣的目光,当真是诠释了后世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窦太后也是面色愈发柔和,甚至还反过来在天子启面前,象征性的为刘荣求了个情。
至于天子启?
嘿!
也就是窦太后眼睛不方便,才没看到天子启那怎都压不下的嘴角!
若是看见了,别说是为刘荣求情了——怕是都要怀疑起这爷俩,又在搭台唱戏给自己看了……
“过犹不及,物极必反。”
“为君者,处理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有个度。”
自然的咧起嘴角,对刘荣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温馨笑容,窦太后便自顾自摇晃着身子,为刘荣传授起自己认知当中的为君之道。
“先帝之时的廷尉张释之,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廷尉卿。”
“这个道理,便是由当年的张廷尉,亲力亲为教给先帝的……”
随着窦太后梦呓般的追忆,刘荣的脑海中,也随之有一卷记忆的画卷被摊开。
说是当年,先帝乘车出长安,廷尉张释之随行。
在御撵经过一座小桥时,桥洞下突然钻出一名农夫——原本是跑到小溪边洗手的,刚好赶在御撵即将过桥的时候钻了出来。
作为御撵的专用御马,突然有人从桥洞下钻出来,拉车的御马们自然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当即惊的撒丫狂奔,险些每让先帝落得车毁人亡的下场!
惊魂未定之下,饶是仁厚如先太宗孝文皇帝,也还是不免雷霆震怒,当场下令让廷尉彻查!
结果张释之经过简单的审讯,便很快将结论送到了先帝的面前:不是刺客,只是个在溪边洗手的老农,碰巧把拉撵的御马给惊到了。
而在《汉律》中,关于过失惊扰圣驾这一罪责,应该采取的惩罚手段是:罚金四两。
先帝很不服;
准确的说,是觉得自己丢了人,又怎么都压不下火气,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
于是,先帝就问张释之:一个农人,无缘无故惊扰了朕的圣驾,险些害的朕就这么狼狈的去见了高皇帝;
朕作为皇帝,难道不能采取更严厉一点的措施,来告诫其他人吗?
再不济,也总能
张释之回答:法如是,足矣。
——既然法律有规定,那就按法律规定的条例来处理,便已经足够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寥寥五个字,却成为了汉家自那以后,往后百十年的执法核心思想:法如是,足矣。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张释之这五个字,就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后世法治思想的雏形。
即: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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