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候府也养过狸奴,从前天气极好,大哥二哥出门便会让她叮嘱婢子将被褥拿出来晒晒,回来就给她带鲜花饼。
可她记得,每每晒被褥的时候,府中聘来的狸奴总在被褥上打滚儿嬉戏,闹得被褥一片凌乱,还发出很是无辜的叫声。
纪宴霄让人将衣裙拿进了殿,他自觉去了外间守候。
姜藏月目光落在云白罗裙上,其上绣着朵朵金莲,轻薄如烟却极为保暖。
她去了内间换罗裙,纪宴霄有一句话没错。
世家贵女可以不带大批随从婢女上孤山寺,但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
待换好了裙衫姜藏月有些失神,孤冷山寺殿中,少女白衣如雪蹁跹而出,似整个人都被裙衫染得淡而蒙。
竟与青年有那么几分气质相近,同样的温柔如玉。
她还是不习惯白衣,想换了却也没旁的衣衫,青年笑起来:“头发湿了。”
纪宴霄伸出手,手中是柔软的厚锦:“过来擦擦。”
姜藏月眉头缓缓蹙起,不过在幕笠下并不明显。
她实在没想明白纪宴霄今日来孤山寺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见安氏和安子真,为何又在她这里浪费时间,更耽误她的事情。
姜藏月从不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也根本不懂他在做什么,只是眉眼间更凉薄了些。
她闭了闭眼在软椅上坐下,青年手中的厚锦缓缓落在她湿润的发丝上。
随着他的靠近,姜藏月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
这样的距离实在不够安全,尤其暴露了致命位置。
姜藏月不动声色侧了侧头。
雨停了下来,菱花窗重新被支起,身后之人当真是在细心为她擦拭发丝。和暖的风吹得窗纱微微扬起,便只剩下风过树梢的簌簌声,宁静至极。
姜藏月眸子微垂。
纪宴霄这双手是生得极好的,修长白皙,青色玉戒衬得他指尖越发像一弧美玉。他这个人平日里总是着一身白袍,给人感觉像极了如清玉璧。
每每看人时眉眼含笑,唇薄而淡,实则便是满庭花上落的雪,无分毫春色。
她在屋中耽误的时间够久了,今日见不到安氏和安子真,这一趟等于白来。而她向来不做亏本之事。
无论纪宴霄想要做什么那是他的事,他不应该耽误她的时间,或者在孤山寺就此分开,各自成事。
今日她要接近安氏,是必然。
须臾间,青年冷香越发近了些,指尖触碰到了她跟前的碎发:“若是......”
那厚锦尚未接近,转瞬姜藏月手中匕首贴在他喉咙之上,与此同时青年指尖握住她的手腕。
在这初冬盛极的时节,她的匕首落在一个人的命脉上。
他垂了眼,看进她眼眸,指尖冷白,花团锦族的艳色却好似一瞬倾尽颓靡。
姜藏月只安静看向他。
这些年但凡有人靠近她,无一不是为了杀她,没有那个本事就尽使些下作手段,找上一些模样俊俏的男子来勾引她。
不过都让她屠杀殆尽,不留活口,如今纪宴霄与她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转瞬就起了杀意,不见消退。
她眉眼更淡薄了几分。
纪宴霄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人,生就一副好皮囊容易迷惑人心,眉眼温柔却又带着矛盾的昳丽潋滟感,反而是让人放下心防。
但她从不会对任何人放下防备,尤其是成长起来的毒蛇。
他算计人心的本事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
姜藏月时常想过不能留下隐患,可宫阙里独她一人,行事多有不便。
纪宴霄近些时日一直在为修筑河堤奔走,一是为了踩着别人的骨往上爬,二就是彻彻底底搅进权利的漩涡,如今汴京的局势混乱不堪,朝中争斗往来不绝,可正是因为混乱才可能有横插一脚的机会。
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纪宴霄只是伸手替她擦去碎发上的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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