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代表巫祝的青衣,而是一袭玄色长袍,华贵如君,绣以金纹,再以金纹点缀太阳与月亮,金色纹路顺着日月的轨迹勾勒出树枝的形状,安放至衣摆下。在这身日月长衣下,苏月邻作为女子的身形都几乎被遮掩,见到的第一面不像面对一位巫祝,更像是朝拜一位君主。
监天司命举行大祭的祭服,唯有在那一日才能穿着。
苏月邻穿在身上感觉并不算舒适,哪怕这件服装的用料奢华至极。
但很别扭。
总有一种这并非女子服饰,原本的主人应该是位男子的错觉。但这一点只有穿上过监天司祭服的人才会有这种感觉,可一个时代,监天司命只能有一位,司命们没法聚在一起交流穿着心得。
苏月邻一路缓行,微垂着头。
“鬼神将陪伴他的巫祝,直至巫祝的死亡,这是太古时代鬼神与巫的契约。”苏月邻说,“赤龙,你的不会离开是多久?与契约一样,直至我的死亡吗?”
“恐怕不是。”她的身后传来回应,有人帮她将长长的衣摆收起。
每一年祭祀,会有一位大巫跟随监天司命前往祭坛,这位大巫的职责便是提起日月的衣摆,让日月在下一年仍然巡守规律,不降下灾厄。
“那是什么?”
“这场契约将持续至我的死亡。”
“哪个你?”
“此身。”
“你是龙,一头龙难道活的会没有一名巫久吗?”
“我倒是希望你能活的更久一点,算是私心。女孩,你要永远记住我当初说过的话,我们彼此皆过客,这个时代,是我们生命中的一个短暂交错。在这段交错里,我无法保证更多了,直至此身的死亡,护你周全。”
“交错之外呢?我还没有亲眼见过你所处的那个美丽壮阔的时代,君王并起,山河有灵,众生为了存续与命运搏杀,发誓要在命运刺出死亡前扼住命运的喉咙。那是我无法想象的光景,经历了现在我也想象不到。”
苏月邻停下了步伐。
“允诺我。”她说。
“何物,何事。”
“更改契约。”
“更改至原先之物,契约持续至巫的死亡。”
“做不到么?”
“可以。”
“你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我便离开。”
“甚好。”苏月邻笑着说,模彷了当初李熄安在山海关废墟中的口气。
日月玄衣之人继续前行。
大祭已经开始了,以天庭与王朝为祭品,祭出一个万载太平!
…………
苏月邻步上台阶。
一道笔直宽阔的阶梯,自西向南,行至昆仑神峰的山巅之上。
山巅之上,便是祭坛。
下了雨。
血雨。
此刻暮光深沉,月色隐去,黑暗向她涌来。耳畔唯有雨点打在台阶上的滴答声。
随后,一柄青铜长矛拦住她的去路。
浑厚的玄黄色彩弥漫开来,玄与纁象征天与地。又是这样,隔着一场雨,王和司命遥遥相对。男人握着青铜长矛,矛锋上闪烁出的纹路古朴苍莽,这件兵戈不属于这个时代,它被锻造出来,厮杀饮血的时刻应在太古,在蛮荒。
祖王矛。
夏始祖的兵器,便是这件兵戈与那位祖王一起荡平天下,饮尽世间不服者的血。
苏月邻隔着黑纱,目光落在那柄长矛上。
夏王与她说过,可以安定十年时光,这个人不会食言,十年,他清楚自己的情况。但眼前所见,显然并非夏王说的那样乐观。数十日不见,他已然变成了另一幅模样,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更加浓郁,浓郁到仿佛就是其本身。
夏王提起长矛,矛锋对准苏月邻。
玄与纁缓缓腾起,他的背后,一座神像端坐一方,竟封闭了八面!
八座神像!
可夏王本身只有五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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